隻是嗓音裏帶了點啞,像受了委屈卻絕不低頭的小孩子般又冷又倔。
“我沒錯。”
江臨淵眉頭擰得更緊:
“黛黛,你從前,不會這樣不懂事。”
沈黛聞言一怔。
她從前確實懂事。
前世純陵陷落的那一日,往日的仙宗寶地成了一片焦土,曾經自負修仙名門的純陵弟子傷的傷,殘的殘,如落水狗般狼狽不堪。
江臨淵背著腿傷的宋月桃,手中龍淵劍有敵人的滾燙熱血緩緩滴落。
他與沈黛共同殺出一條血路,但眾人生路依然渺茫。
江臨淵猛然回頭:
“黛黛,前麵就是凶獸蚩吾,隻有我能與之一戰,你若能撐一會兒,我先將受傷的師弟師妹們帶出去,再回來支援你——你還能撐得住嗎?”
沈黛那時已是強弩之末。
可江臨淵的身後,那些負傷的同門,用那樣懇切又希冀的目光望著她,仿佛她是垂死者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沈黛是身後萬魔千妖,浩浩蕩蕩,殺意騰騰,她從未孤身一人應對這麼多的敵人,她也害怕,她——
她對上了江臨淵的視線。
幹澀的喉間一滾,吐出的話卻是:
“我,我可以。”
因為那個人,希望她能留下來。
所以她不害怕,她不可以害怕。
臨別的時候,沈黛緊緊地拽住江臨淵的衣袖。
她從未有過這樣小女兒的姿態,但她那時心中已有一種莫名的預感,使得她一遍又一遍地說:
“那師兄,你要快點回來。”
江臨淵一愣,指尖也輕輕回握了她一下。
“等我。”
可直到她被俘虜,被折磨拷打了整整五日。
純陵上下,也無一人來救她。
她身死那一日,純陵弟子已撤出純陵,大家都在想法醫治宋月桃的腿傷。
在幻化出的水鏡裏,沈黛看見江臨淵守在宋月桃的床邊,擔憂地詢問醫修她的腿還能否治好。
他的神情那樣關切。
床榻上的少女因疼痛微蹙眉間,在睡夢中輕呼了一聲誰的名字,江臨淵微怔,低聲回應:
“安心睡吧,我在。”
但沈黛死在青檀陵活祭陣的那一夜,回應她的,隻有萬鬼吞噬她血肉的聲音。
……
——過往之事不可追。
沈黛從回憶中抽離。
她安慰自己,今日之後,就會是新的開始了。
“若我今日,執意要退出師門呢?”
沈黛昂起頭,那原本是一張乖巧可愛的臉,但筆直昂起的脖頸又藏著一股倔強,看上去絕不會被一根鞭子抽得低頭。
遠處倚著樹遙遙眺望的少年仙君有些意外。
江臨淵眉心緊擰,按著沈黛肩頭的那隻手越發用力,好似想要把她肚子裏那些離經叛道的狂妄之語都摁回去。
沈黛冷汗津津,抿著唇不吭一聲。
“嗬,你以為純陵是什麼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
衡虛仙尊怒極,隨口道:
“若真翅膀硬了,便在宗門大比上拿個前五給我瞧瞧,不說叛出師門,我算你出師!”
這話一出,遠觀的弟子們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這怎麼可能!”
“那可是上三千宗門舉辦的宗門大比,多少天才廝殺?就連大師兄去年也不過才拿了第四呢!”
“更何況小師姐才十三歲,築基才多久啊,她再努力也比不上別宗那些天才吧?”
宗門大比……
沈黛隱約記得,前世似乎是有這一回事的。
這是上三千宗門三年一次的盛會,分為內試和外試。
內比,自然是外門弟子想要晉升內門弟子,內門弟子想要獲得仙尊長老的青眼,晉升親傳弟子,就如幾年前沈黛那樣。
至於外比,便是各大門派頂尖修士的較量了,能在這樣的大比中拿到好名次,那是給自家師門爭麵子的大事。
畢竟,仙門五首中,太玄都是絕無異議的第一仙門,而第二仙門的位置,剩下四派爭了幾十年,也未爭出高下。
想要在這樣激烈的廝殺中躋身前五,對金丹期的江臨淵而言都需全力以赴。
更別提如今才十三歲,剛剛築基的沈黛了。
其實沈黛自己也不知她如今實力幾何。
前世的宗門大比,她一輪遊就被淘汰了。
倒不是她實力太差,而是第一輪五局三勝製,隻要勝了三個人,就能進入第二輪。
而沈黛連輸三局,失去了晉級資格。
最後她發現,好家夥,贏過她的那三個人,正是那年宗門大比的……前三名。
至於今年——
沈黛認真思慮了一番,應允下來:
“弟子願意一試。”
遠處圍觀的弟子們紛紛倒吸一口涼氣,不敢置信地看著山門外跪著的嬌小身影。
眾人目光如芒在背,沈黛卻巍然不動。
她正有理有據地在心裏安慰自己——
都重生一次了。
人不能,至少不該如此倒黴。
更何況——
宗門大比獎品頗豐,靈□□丹法器等等都是極品頂配。
走之前,她怎麼也得再撈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