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3 / 3)

鄭亮在當上石油工人後身心極快地發育起來。兩年前被劉氏打扮一新剛剛上班時,上唇還是些黃軟的茸毛,看上去還是個半大孩子,可在鄭明經過短短的假期返校時,他已變成了一個會熟練地使用剃須刀的大小夥子。他與哥哥最明顯的性格差異是無半點城府,大大咧咧直來直去,笑起來兩個虎牙暴露無餘。他上班的油井距蛤蟆灣子有三十多裏路,隻在星期天才回家一次。他對哥哥和花花、葉葉之間發生的事情全然不知,在春節後的一個星期天,發現姐妹倆鬱鬱寡歡時,開起了她們的玩笑。他問兩人是不是失戀了,又說失戀可不是個好滋味,接著便講他們隊上有個女工被男人甩了後,晚上睡覺前吃下了一大把安眠藥。“多虧被人發現才救過來,要不然這一覺至少要睡一百年。”他根本沒注意花花、葉葉臉上的反應,還像多年前一樣口無遮攔。絕望中的姐妹倆於是天天盼著這個喜歡講井隊新鮮事的小夥子回來,尤其愛聽他講的一個個或成或散的戀愛故事。或許受了樂天派的小夥子感染,姐妹倆的精神也漸漸好了起來,有一次,葉葉當著姐姐的麵問鄭亮:“那裏的閨女就沒個看上你的?你也說說你們談戀愛的事兒。”鄭亮哈哈大笑,“人家嫌咱土。”他毫不隱瞞地告訴花花、葉葉,自己的確看上了那個晚上吃安眠藥的姑娘。有一天,他趁沒人對她說,別人嫌你我不嫌,咱倆談戀愛吧。“你猜猜她說啥?”鄭亮兩眼瞅著花花、葉葉。兩個姑娘同時漲紅了臉。鄭亮繼續講下去,“她說你一邊待著去,你說起話來像鴨子叫,渾身都是土腥味。你說把我氣的,天天都在油裏滾,都成油鬼子了,她還說有土腥味。”鄭亮把滿是油汙的工作服扯給花花、葉葉聞,“你們聞聞,哪還有土腥味?”姐妹倆同時被逗笑了,她們同時嗅到了從對方衣服和身體裏散發出的原油氣味。鄭亮忽然變得一本正經,“過幾年,找媳婦還得回蛤蟆灣子找,我就看著村裏的閨女比油田的好。”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花花之所以在兩周後的那個傍晚大著膽子蹲在草橋溝大壩上等鄭亮回來,是因為她把鄭亮最後的話在心裏琢磨了無數遍。她忽然覺得,鄭明和鄭亮比起來,前者是天上高不可攀的星星,而後者如同屋裏那盞溫馨的煤油燈。鄭亮向她和妹妹講述的一個個發生在油井上的戀愛故事,重新把她的愛火撥動了。天擦黑的時候,鄭亮終於騎著那輛沾滿油汙的車子唱著含糊不清的歌聲出現了。他一眼便認出了花花。他問姑娘在等誰。“等你呀!”花花毫不掩飾自己的興奮,“你不是說要在蛤蟆灣子找媳婦嗎?”姑娘的回答使鄭亮欣喜若狂。他立即把自行車藏在莊稼地裏,兩人漫無目的地向前走去。鄭亮剛剛住進集體宿舍時,還為同伴們夜裏臨睡前談論的一些男女之事感到臉紅心跳,可後來,他也加入了談論的行列。年輕人的集居最易使他們身體裏的性意識覺醒。如果說不久前他對因失戀而吃安眠藥的女工直露地表達愛意還有點孩子氣的話,今天麵對與自己一起長大的花花,他突然有了體驗戀愛的強烈欲望。但是,這是一對僅有十七八歲的男女,在新舊觀念的夾縫裏,他們把男女之間的事情有時理解得十分淺白和簡單,玩的是一項極為危險的遊戲。不知走出多遠,當兩隻手終於牽在一起時,他們身體裏無法壓抑的渴望和衝動很快又使二人抱在了一起。他們相互摸索著對方身體的每一個部位,狠命地嗅著對方發出的陌生的異性氣息。在高漲的欲望帶給他們的痛苦和煎熬中,兩個絲毫沒有性經驗,甚至沒有情愛經驗的青年男女,按照他們從同伴那裏聽來的一些男女之事,慌亂卻又毫無顧忌地尋找著解除痛苦和煎熬的方法。四片嘴唇終於粘結在一起的時候,他們感到渾身有什麼東西要爆炸了。誰也說不清怎麼在戰栗中雙雙倒在荒草叢裏的,在這個夜幕掩護下的雙人世界裏,兩個人把尋找解除痛苦和煎熬以外的事情全都拋到了腦後。既依賴於道聽途說的男女軼事,更是憑著原始的兩性直覺,在經過漫長而艱苦的摸索後,他們終於找到了男女合一的機關。花花眼裏噙著淚水,在包裹著油油新綠的枯草叢中嗅著令她窒息的油膩氣味,毫無準備地忍受了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一擊;鄭亮的整個身心卻如同步入了一個美妙的仙境裏,他感覺自己已與無邊的黑夜和夜空中的星辰融合在一起,身體不由自主地在緩緩蠕動。

接下來的幾天夜裏,花花一直回憶自己與鄭亮那天晚上的整個過程。她整夜整夜睡不著覺,既興奮又緊張。她盡量裝出什麼事也沒發生的樣子,以免引起妹妹的警覺。可少女的心事是最難隱埋的,葉葉終於發現了姐姐的神色異常。在事情發生後的第四個夜晚,花花終於忍不住,在葉葉的追問下說自己與鄭亮談戀愛了。葉葉並沒感到吃驚,因為直覺已告訴了她這一點。事實上,當花花移情於鄭亮的同時,葉葉也同樣把注意力從鄭明轉移到了鄭亮身上。這一次,她不僅沒因姐姐奪她所愛而嫉妒,甚至覺得一胞所生的兩姐妹同時愛一個人是一件挺好的事,強烈的好奇心使她纏著花花要她講述與鄭亮戀愛的細枝末節,以便一起體驗快樂。花花告訴妹妹,所有感覺都很好,但在疼痛的那一刻簡直讓人受不了。“哪兒疼?”葉葉對此十分不解。當得到姐姐明確的答複後,葉葉不僅沒有感到恐懼,還產生了感受疼痛的強烈渴望。這種敞開心扉的談話,最終使姐妹二人成了同謀。在鄭亮又要回家的前一天晚上,花花居然把嫁給鄭亮的想法扔在腦後,她對葉葉說:“要是你不怕疼的話,我也讓你嚐嚐談戀愛的滋味。”葉葉欣然答應了。第二天晚飯後,花花趁一家人不注意的當口,悄聲對鄭亮說:“夜裏別閂門,我去你屋裏。”鄭亮盼著與花花的再次“戀愛”已苦熬了一周,他興奮地點點頭,在夜深人靜有人輕輕推開他的房門時,他唯一想到的是以最快的速度尋找那種飄飄如仙的感覺,所以根本沒有想到使他沒再費勁便進入“戀愛”歡樂深淵的並不是花花。直到神智清醒後,他才發現自己同時和雙胞胎姐妹在“談戀愛”。年輕人沒有因此大驚小怪,這恰恰合了他的心意,因為從很久以前開始,姐妹倆便在他心裏有著同樣的地位。此後的日子裏,同謀的姐妹二人輪流在周六和周日的深夜推開鄭亮沒有上閂的房門。在一個離開她們的閨房後,另一個總是睜大眼睛等著對方回來,然後讓感受“戀愛”者講與鄭亮發生的所有細節。在她們同時告訴對方“戀愛”再也覺不出一點疼痛隻有全身的歡樂不久,卻同時感覺到了身體的不適,姐妹倆像生了病一樣,一遍遍地嘔吐。兩人這才知道她們玩的是一場危險的遊戲,但一切都晚了。她們先後把這一秘密告訴了鄭亮。年輕人大吃一驚,他也直到此時才將“戀愛”與生孩子聯係起來,於是再不敢回蛤蟆灣子。花花、葉葉開始擔驚受怕,相互鼓勵著對方,卻沒有哪一個想出解決問題的辦法。在兩個人的秘密被奶奶發現後,她們所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鄭亮。雖然鄭亮是使她們難堪的罪魁禍首,可她們對年輕人沒有一絲怨恨。因此,當劉氏用皮鞭把鄭明趕出家門時,兩個人因鄭亮的解脫和鄭明的自命清高受到懲罰而幸災樂禍。

劉氏坐臥不安,她最怕的是家醜外揚。因為兆祿和花的事,她很長時間都在村人麵前抬不起頭來,而兩個年僅十八歲的孫女同時未婚先孕比前者更為嚴重。她以花花、葉葉生病為由把兩人鎖進屋裏,以便有充足的時間去想解決問題的辦法。思來想去,最終想起了孫子紅旗。雖然她一直對紅旗的發明持懷疑態度,甚至曾把他當成精神病人,但現在看來,這也許是避免家醜外揚的唯一途徑了。她決定親自領兩個孫女去碰碰運氣。很長一段時間來,紅旗的一日三餐都由紅霞準時去送,劉氏已有幾個月沒去那間沾了吊死鬼胡萬勇邪氣的房子了。紅旗的整個房子被各種試驗儀器和人體模型占滿。模型是泥製的,全是些裸露下體的女人。紅旗對奶奶的到來始料不及,更沒想到成為自己發明成果第一個試驗品的會是兩個隻有十八歲的妹妹。“別的啥也別問,我今天要看看你那套是不是騙人的把戲。”劉氏一臉嚴肅地對紅旗說。紅旗點頭稱是,他讓奶奶幫著花花裸露下體仰躺在手術台上。“就像這個模型的樣子。”紅旗指指旁邊一個兩腿叉開搭在架子上的模型,對奶奶和花花說道。在劉氏嚴厲的目光下,花花收起姑娘的羞澀和恐懼,按模型的樣子仰躺在了手術台上,兩隻腳搭上了高高的木架。紅旗不慌不忙地將一塊酒精棉球點燃,丟進他時常向人炫耀的“魔瓶”裏。他把花花的羞處看得如模型一樣,完全沒有了最初為齊紅霞和浪女人修補處女膜的衝動。被酒精棉球烤得暖暖的玻璃瓶體剛剛探進花花的宮頸,姑娘便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引力,使身體裏的一部分物件猛地掙脫開去。她在無法遏製的忙亂中睜開眼睛時,滿是血肉混合體的玻璃瓶已從紅旗手裏轉到了劉氏手中。整個過程隻用了幾分鍾時間。劉氏發現,花花遺留在簡易手術台上的血水絕不比女人哪次突然來潮流得更多。“再等個把月,手術就危險了。”紅旗心疼地看著臉色蒼白的花花,與劉氏一起把她扶下手術台。接下來,葉葉也被紅旗用同樣的方式摘除了身體裏的隱患。

花花、葉葉腹中隱患被順利摘除,不僅使劉氏終於去掉了讓她寢食難安的心病,還使她徹底改變了對紅旗的看法。因此,不久後躍進媳婦杏花和石頭媳婦戰戰兢兢地告訴她自己又有身孕時,劉氏不假思索地讓她們去找紅旗。她還親自把家裏的已婚男人召集起來,動員他們去紅旗那裏注射能自己蠕動的“魚肝油酸鈉”:

“既然國家不讓多生多養,就別再讓女人們受那份罪了。”

紅旗在鴿場的小屋突然間變得門庭若市。最先把他“魔瓶”的神奇功效傳揚出去的,是蛤蟆灣子幾個上了計劃生育工作組“黑名單”的女人。她們津津有味地向所有人介紹僅需幾分鍾灑幾滴血水便能消除腹中之患的親身體驗。這話最後傳到了曲建成耳朵裏。新任縣委書記從籌建縣委、革委的工作中抽出身來,從省城大醫院請兩位婦科專家對紅旗的發明成果進行鑒定。結果兩位老專家對紅旗佩服得五體投地:紅旗業已成型的流產、節育方法正是他們苦心研究卻沒有破解的最新技術,確認其在國內處於領先水平。消息不脛而走,蛤蟆灣子乃至整個河父海母之地計劃外懷孕的女人、試圖不讓女人懷孕的男人蜂擁而至。雖然紅旗每天要工作十多個小時,卻仍然無法滿足人們的要求。要求手術的男女晝夜排隊等候,隊伍從鴿場一直排到草橋溝邊。先是地區的報紙,繼而省報,都在顯著位置登載了紅旗流產、節育的最新技術。結果,蛤蟆灣子引來了一批又一批參觀學習者。這種新技術事實上簡單易學,隻需幾分鍾便可掌握全部技術要領。這項出自河父海母之地一名青年之手的流產、節育方法究竟被多少地方所應用,已無法統計。據幾年後闖蕩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當地人講,那些地方的大醫院使用的流產、節育方式幾乎與鴿場小屋裏的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