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3 / 3)

太陽早已西落,看熱鬧的蛤蟆灣子二隊社員因光線的迅速暗淡不斷向群毆現場移著步子。打鬥正酣的對方忽然聽到了一聲驚人的喊叫:

“死人了,張家窩棚人打死人了——”

這叫喊蓋過了叫罵打鬥聲,如群鴿咕咕叫聲中的一聲鷹鳴。東尋西找的張家窩棚特別行動隊隊員這才發現了赤脊的兆祿。在他身後,兩個男人費力地架著一具屍體。當他們想用練習了數遍的擒拿方式,像製服烈馬蠻牛般將壯漢拿住時,更多的張家窩棚社員卻被“死人了”的叫聲嚇得驚惶後退,來不及從橋上過溝的索性涉水而逃。這一突然的變故使特別行動隊扔了鐵索,紛紛撤退。

眾多的蛤蟆灣子一隊社員也被兆祿的預謀蒙在鼓裏。因光線暗淡,他們都不知是誰死了,但都看到了兩個本隊社員抬著的屍體,強烈的複仇怒火使每一個人忘記了打鬥的本來目的,眾人見裸露上身的兆祿與抬屍體的社員走過大橋,正向潰逃的張家窩棚村人追去,便全都緊跟其後,浩浩蕩蕩向張家窩棚村進發。

這是自兩村交戰來蛤蟆灣子一隊社員第一次涉足張家窩棚村。在村口,兆祿命人扒掉張家窩棚一家人的柴棚搭起一所臨時靈堂。然後親自帶人挨戶侵擾。他舉起某家院子裏的磨盤把豬圈打塌,又用碗口粗細的木棍一連掃平了數家雞舍,把全村搞得畜禽亂叫。張家窩棚村人全都嚇得關門閉戶,沒有一個人敢露麵。幾戶人家的房門被兆祿踹開,主人在被打和恫嚇聲中拿出家裏僅有的酒肉和吃食。就在村口的靈堂邊,兆祿又命人燃起幾堆柴火,殺牛宰羊當場烤食。他就地而坐,招呼大家吃肉喝酒。這時候,隻有幾個人知道被裹在草席裏的死者究竟是誰。兆祿一開始便命令七八個人將靈堂看住,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屍體。抬屍示威和對張家窩棚村的侵擾一直持續到近半夜,要不是劉氏突然出現在靈堂前,兩村的社員誰也不知道怎麼了結這前所未見的場麵。兆祿不準人靠近屍體的命令,對劉氏沒有絲毫作用。她在顛著小腳走向裹著草席的屍體時,站崗的社員主動給她讓路。她手裏雖然沒有那令人膽寒的皮鞭,可臉上的憤怒表情卻比皮鞭更有震懾力。

“我那苦命的妮喲——”劉氏忽然撫屍痛哭,哭聲淒慘悠長。

劉氏是從花的口裏得知青菊投水自殺的消息的。當時她像往常一樣坐在院門口。家裏除紅霞外的所有人都在銅鑼的急敲和“張家窩棚又來人了”的喊叫聲裏跑了出去,一直到晚飯時還沒人回來。夜深時,紅霞勸劉氏也回房休息。“等等吧。”劉氏說。這一次,她的任務不再是看守青菊和等待出獄的三個人,而是等待保護壩地的人回來。她仿佛直到此時才想起與鄰村的壩地之爭已持續了兩年。麵對紛雜的世事,她感到越來越無能為力,隻能坐等每件事情的結果。紅霞幾次到村口張望,每次都失望而歸。她已從二隊一名社員那裏知道了一隊死了人和抬屍去張家窩棚鬧喪的消息,但沒敢告訴劉氏,隻能心懷忐忑地陪劉氏等著。當白天的燥熱漸漸退去時,一個身影跌跌撞撞來到鄧家院門口。雖然天黑,劉氏卻一眼便認出了是被自己趕出家門的二兒媳。對花,劉氏餘怒未消,她站起身,命令紅霞把大門關上。“我不想看見這個賤人!”她恨恨地罵道。可花幾步便來到了她近前,先哭了起來。“青菊死了,娘。”在花聽到蛤蟆灣子死了人和兆祿帶人去張家窩棚鬧喪時,馬上想起了早上兆祿對兩個社員所下的莫名其妙的命令。她來找劉氏,除了要告訴婆婆青菊的死訊外,還想讓劉氏阻止兆祿這種危險的胡鬧,她實在不知道兆祿究竟會搞出什麼花樣來。

二兒媳的話讓劉氏渾身一顫。她猛地想起這一天自己端到窗口的飯菜青菊一動未動。起初,她以為青菊在慪氣,此時才覺出不對勁兒。她慌慌地提著馬燈打開青菊的房門。裏麵空空如也,後窗口的窗欞卻全被打折了。劉氏聽完花的哭訴後,什麼話也沒說,讓紅霞看好兩個孩子,一個人向張家窩棚走去。多少年來她還是第一次走得如此大步流星。隔著很遠,她便看到張家窩棚村口的幾堆柴火,並嗅到了隨風飄來的畜禽肉香。這使她不禁記起兆祿在村裏胡作非為的日子。

兆祿一手組織的抬屍鬧喪事件突然草草收場,使張家窩棚村人全都莫名其妙。三天後,他們才打聽到以死人要挾是蛤蟆灣子村的一個圈套,可村裏卻為此遭了劫難。這也正是讓全村憤恨不已,決定以械鬥解決兩村爭端的原因。他們手持器具向蛤蟆灣子進發時,全都兩眼通紅,下定了真正讓對方死幾個人雪恥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