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方木踢到了一個物件,隨即就聽到玻璃碎裂的聲音。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向腳下照去,隻見半個破碎的酒瓶正在地上兀自翻滾著。幾乎是同時,方木的餘光裏出現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直向自己的頭顱飛來。
他急忙向後閃去,那東西在眼前掠過,“咚”的一聲砸在身後的樹幹上,又沿著山坡咕嚕嚕地滾落下來。
是一塊山石。
方木咬咬牙,麵對樹叢冷冷地說道:“沒有別的招數了麼?準頭不怎麼樣啊。”
樹叢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在躲藏,或者在尋找下一次攻擊的時機。
方木想了想,又看看腳下。除了那個碎裂的酒瓶之外,孫普的墓碑前還擺著一瓶五糧液,一盒尚未開封的芙蓉王香煙和一塊小小的蛋糕。
“對了,今天是孫普的生日。”方木笑了笑,索性坐下來,擰開酒瓶喝了一口。辛辣的液體穿過喉嚨和食道,瞬間就在體內升騰起一股暖意。幾乎是同時,頭上的傷口也劇烈地疼痛起來。
“祭品有點寒酸。錢也是在醫院裏偷的吧?”方木拆開煙盒,抽出一根點燃,“如果加上我的腦袋,會不會讓孫普更高興呢?”
“不要動他的東西!”一聲尖利的吼叫在樹叢中響起,方木立刻判明了魏巍所處的位置,死死地盯住那裏,全身漸漸繃緊。
“你還記得他喜歡芙蓉王?”方木又吸了一口煙,“他是個卑劣的殺人凶手,為了他這麼做,值得麼?”
“那不是他的錯!你們拿走了他最寶貴的東西!”魏巍的聲音尖銳、顫抖,仿佛刀尖劃在玻璃上,“沒有人可以取代他在我心中的位置,沒有人!”
“江亞也不能?”方木打斷了她的話,“你把他培養成第二個孫普,不就是為了告訴我,孫普從來不曾消失麼?”
“對。”魏巍的聲音中不乏惡毒的快意,“你以為你害死了孫普,就天下太平了?不,我告訴你,這一切都不會結束,都不可撤銷!”
是什麼樣的愛,能讓一個人瘋狂至此?
方木沉默了一會兒,低聲問道:“為什麼是江亞?”
魏巍報以同樣的沉默。良久,低沉、緩慢的聲音在大雪中傳來。“他有某種特質:苦難。隱忍。耐心。細致。渴望獲得認同。”魏巍的聲音漸漸變得苦澀,“最重要的是,他和我一樣,為了心愛的人可以不顧一切。”
“你這麼有把握?”方木皺緊眉頭,“你了解他的一切麼?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魏巍飛快地說道,“你是說那個醫生麼?手術第二天我就醒過來了。但是我要等下去。我要看看江亞會怎麼做。當我從護士嘴裏聽到那個醫生失蹤的事情,我就知道我沒有選錯人。”
“然後,”方木慢慢說道,“然後你就偽裝成植物人——這麼久?”
魏巍笑起來,淒厲的笑聲在墓地上空久久回蕩著。
“我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可是我了解所有的事情。我甚至可以從江亞觀看的電視節目和報紙中猜到他要殺誰。他每天都來醫院陪伴我,隻要他提前走掉,我就知道當晚他要動手了。”魏巍的聲音中夾雜著喘息,似乎難以一口氣說完這麼多話,“而你們這幫蠢貨壓根不知道一個植物人會在那天晚上跟蹤他,甚至連江亞都想不到。”
方木不再開口,隻是靜靜地坐在地上,不知道該悔恨於自己的大意,還是震驚於魏巍的瘋狂。
雪越下越大,很快,周圍的一切都被一片潔白覆蓋。那些默默肅立的墓碑仿佛披上了白色的蓑衣,靜靜地等待著這兩個對峙的男女。
孫普墓前的蛋糕盒上也是一片晶瑩。透過塑料膜,能看到精致的奶油花型和正中的鮮紅色的心形果片。
方木怔怔地看著蛋糕,突然提高音量問道:“你愛江亞麼?”
突如其來的問題似乎讓魏巍感到驚訝,她的聲音中甚至透出一絲慌亂。
“不,當然不!”魏巍仿佛在急切地分辯著,“我為什麼要愛上他?他遠遠比不上孫普——即便這樣,你們同樣對他束手無策!”
“是麼?”方木冷冷地回應,“‘城市之光’?他已經暴露了,這束光再也亮不起來了……”
“是麼?”魏巍反問道,聲音中充滿揶揄,“你以為我隻有江亞麼?別忘了,我已經贏過一次了!”
方木愣住了,隨即一骨碌爬起來,麵向那片叢林吼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有人回答他,隻有越來越強的風聲,隱隱夾雜著一個女人陰冷的笑聲。
“告訴我!還有誰?”憤怒和疑惑讓方木紅了眼睛,他環視四周,突然從地上拎起酒瓶,把白酒統統淋在孫普的墓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