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一)(1 / 2)

2020年7月8日,淩晨5:40,市中心醫院。

整條走廊被無盡的哭聲所籠罩,來來往往的人紛紛側目,好奇而又同情地看著癱在病房兩側的我的親友們。

這樣的一幕幕每一天都在上演,沒有人詫異,有的隻是注目,離開。

曆經十個小時的死亡掙紮,躺在病床上的我終究沒能抵得過死神的誘惑,這一定是我這二十幾年來唯一一次向命運妥協,但也是最後一次。

當急救室門打開的那一刻,主刀醫生衝著我的親友們無奈地搖起了頭,歇斯底裏的哭聲更勝此前。

若是那時候我還能看見的話,一定能看到瘋狂衝進來的一眾身影,也一定會欣慰,原來我一直都並非孤單一人!

母親撲倒在我身前,一邊放聲哭著,一邊含糊不清地嘶喊些什麼。

父親同樣泣不成聲,但卻是伏在牆上。

如果我還能說話,我或許會一如既往頑皮地說一句,“爸,我在這兒呢,你爬牆上幹什麼!”

隻可惜,此刻的我被一簾白單遮得嚴嚴實實的,他們看不到我的慘狀,正如我看不清他們悲傷的模樣一般。

很多很多人,我認識的亦或是不認識的親戚,可能是親戚吧,畢竟與我毫不相幹的人沒理由來這裏。

他們陸陸續續地走了進來,有人哭泣,有人惋惜,可笑的是我生前從未有過這麼大的排場。

過了一會兒,亮光又一次打在了我的臉上,白單被人揭開了,我遮掩了十個小時的慘烈模樣終究還是被他們看到了。

哭聲在這一刻似乎更強烈了,但也像是點燃了什麼。

接著,就聽到一陣急切的呼喊聲響起,母親在我身側暈倒了,父親也搖晃了幾下。

眾親戚朋友急忙去喊來了護士,抬走了我的母親。

父親衝他們擺了擺手,如同闖進來時一樣,一群人又簇擁著我暈倒的母親出了急救室。

偌大的小屋子裏,瞬間冷清了下來,僅留下兩個人。

這樣也好,我喜歡清靜,哪怕是離開了這個世界,我也不希望有人吵到我。

父親坐在我的床邊,厚實而粗糙的大手握著我冰涼的小手。

不知多少年沒有觸摸過父親的手了,那溫暖而踏實的感覺我到底還是得到了這一刻才能再次重溫了。

偉岸的身軀佝僂著,仿佛一瞬間蒼老了一般,但這個我一生敬佩的男人再沒有哭,隻是看著我,看著我安詳的臉,我的嘴角似乎掛著笑容。

至於另一道身影,卻是靜靜站在我的身旁,眼眶紅紅的,淚花閃爍,一句句“對不起”不停地在她嘴裏響起,幸好我已經聽不到了,不然的話,我一定會心疼的吧。

嗬嗬!

說是命也好,說是恩怨也罷,我和她之間的恩恩怨怨,過往的點點滴滴其實從這一刻,或者說從我推開她的那一刻,就已經煙消雲散了。

我不會再去埋怨任何人,也不能再去埋怨任何人了,塵歸塵,土歸土,現在,我僅存於這一具躺在病床上的囫圇身子,如我來時那般,離開的時候同樣沒能帶走任何東西。

我能留下的,僅有在他們腦海中的記憶,能帶走的,應該也隻有印刻在我腦海中沒能忘卻的記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