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城有一個小鎮名朝陽,這鎮子唯一出名的便是位於鎮邊上的朝陽監獄。陳家雜貨鋪是206路公交車的底站,這路公交離朝陽監獄最近,是刑滿出獄人回家的第一站。陳棠從小就見慣了形形色色從號子裏出來的犯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無不例外的都是光頭一個。可眼下這一位光頭卻實實地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光頭立在日頭下,足足有二三小時了,而陳棠也打量了他這麼久。他穿著白襯衫、牛仔褲,手裏拎著一隻鼓囊的黑包,大概是進牢時帶的衣物。這都不算什麼,最奇異的是那光頭揚起削尖的下巴直直地看著太陽,一刻也沒有移開視線。他難道不覺得刺眼麼?陳棠免不住在心裏想,自個兒也沒有移開盯他的視線。
這時,有顧客進了雜貨鋪,玻璃門被推開時引得簷上的風鈴“叮當”一聲。陳棠收回思緒,看著來人:“買什麼?”
“盛唐。”
“四塊五。”
她從櫥窗裏拿了一包煙,再轉身時卻瞧見那光頭竟然向雜貨鋪走來。他生得高大,沒幾步就跨進了這爿店麵。光頭環視了一周,最後才看著陳棠,他問:“有公用電話麼?”
陳棠說:“前幾天大風大雨,電話線斷了。”說著將手裏的煙遞給原先的顧客。店裏隻剩陳棠與光頭。
光頭有些懊惱,轉身要走。陳棠趕緊喊住他:“喂,我有手機。”她從兜裏掏出一隻老款摩托羅拉,主動遞到光頭跟前:“兩毛錢一分鍾。”
光頭拿著手機去外頭打,陳棠跟在他身後。光頭邊打電話邊慢慢朝前走,大約是有這習慣,而陳棠也隨著他的步子慢慢跟著。她有意無意地聽到光頭在說:“我出來了…那邊一切都好?…暫時不想回去…是…我知道…放心…”
終於光頭轉身,直直地看著陳棠,一手還將手機捂在胸口,不耐煩地問:“你怎麼總跟著我?”
陳棠抬頭如實說:“我怕你把我手機給順走了。”
光頭一愣,旋即似笑非笑地冷問:“你店還開著,你就不怕別人順你店裏東西?”
陳棠回頭看了一下雜貨鋪,猶豫了下才說:“這鎮上沒人會這麼做…但你…從牢裏出來。”說罷抬頭看向光頭,他不可置否地麵色陰沉著,嘴角一抹不明所意的弧度。陳棠覺得自己的話過分了,她想了想說:“你打完還我。”接著轉身回店裏去了。
一刻鍾後,光頭回到店裏了,付了話資又問她:“這鎮上有旅社嗎?”
陳棠點頭。
“在哪兒?”
陳棠小小地沉默了下,才說:“就這裏。”
光頭看著她微微圓潤的臉:“我從牢裏出來的,你不怕引狼入室?”
陳棠回著:“我有個發小是鎮子裏的警察。”
光頭忽然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問她:“你叫什麼?”
“陳棠,海棠的棠…你呢?”
“蕭海,大海的海。”
陳家是老式的小二樓,一樓騰出一間大屋做店麵,二樓則住人。陳棠將蕭海帶到了二樓,走廊裏擺了幾盆植株,為這清陋地方添了幾分綠意。這二樓一共就兩間屋子,一間小屋大門緊閉,另一間大的則大門敞開,陳棠指指這屋子說:“就這間,你看行嗎?”
蕭海探頭進去,大屋裏寬敞的很,家具沒幾件,但很幹淨。他點點頭說:“成,這挺好。”想了想又覺不對,忙問陳棠:“你難不成住小屋?咱倆孤男寡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