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直到天氣已經完全冷下來了,我欠莊敏哲那個五十遍十以內加減法口訣表都沒有抄。我就是仗著他不敢對我怎麼樣才有恃無恐,遠遠見了他,各種撒腿就跑得沒影。
臨風鎮和周邊的村莊一樣,四周都被高山包圍,一到了十一月間,風雨都來了。粵北的天氣,它算是最典型的了。北風呼呼地整日刮個沒完,稍稍不注意,臉上手上和嘴唇就會開裂,再被風撞進來,那種疼痛簡直就是童年的噩夢。
風大,我們都裹了厚厚的圍巾上學,衣服也穿得很多,又是毛衣又是毛褲的。每天早上起床穿衣服,也是童年的噩夢,被窩太暖,外頭又實在太冷,總要好一番痛苦的掙紮才能起得來。
一天,剛穿好衣服起床,莊敏哲就來了,直接進了我的房間,也不敲門,徑直走到我的床邊:“我看了萬年曆,今天是黃道吉日,宜算賬,來吧,一加一,現在就把你那五十遍的加減法口訣寫完了再去上學,我守著你寫,什麼時候寫完,我們就什麼時候去上學。”
我有病啊,寫五十遍,寫到太陽落山我都未必寫得完。我不寫,直接彎下身子來要從他的手臂下鑽過去,卻被他截住:“你今天要是沒寫完,你能出得去的話,我跟你姓葉。現在,立刻寫。”
說著,他已經搬了張椅子直接背門而坐,隻見他從書包裏拿出一本初中的英語書,像念咒語一樣熟練地讀了起來。
看來,這尊大佛今天是要徹徹底底地跟我耗上了。我還不甘心,又朝他嚷嚷道:“喂!我再不走,今天就真的要遲到了,再說了,你自己也會遲到啊,何必給我一起陪葬呢,你是學霸,有你學霸該做的事情,何必浪費時間和我這個小混混耗呢。”
“那不勞你費心,我自有我的安排。你也不必和我說遲到的事情,就你讀的那鬼書,你去學校頂多就算是個湊數的,什麼也沒有學到,虧得你臉皮厚,還在學校坐得住,換作別人,早就羞死了,哪裏還好意思去上學。”
破莊敏哲,他這樣損我,頭都沒有抬一下,依舊讀他的咒語。破人,敢小瞧我,總有一天我要拿一百分的試卷甩你臉上,別以為隻有你才會考一百分,本姑娘是還沒開竅好不好?
我立誌要發奮圖強,拿起了筆,攤開隻剩下幾頁的作業本,唰唰唰地開始下麵著寫。寫是寫完了,可是它們全部擠成了一堆,像是就要被槍決的勞改犯。
交給莊敏哲,他冷著臉又把本子甩回來給我:“你要是再繼續這種態度糊弄我,今天就別指望去上學了,重新抄,抄到我滿意為止。”
我隻好又在書包重新找本子出來,可是本子大多數都被我撕得隻剩下一個空殼,已經沒有能寫的了。於是,我說:“沒本子了。”
莊敏哲便拉開他書包的拉鏈,明明都見他掏出來一半了,他又把他的本子重新塞回書包裏麵。
“沒本子是吧?”邊說著,他又遞給我一隻藍色的圓珠筆,說拿這個寫,把袖子褲腳挽起來,手和腿都可以寫的。
在他的威嚴下,我又著急著想要去上學,被他捉弄得快要哭了。委屈巴巴地抽著鼻子,邊哭,邊在自己的手臂和腿上寫十以內加減法口訣。
關鍵是,寫了我也不會啊,何必要我浪費力氣?我寫,還得搭上他自己,傻不傻?完了我還得恨他。
十二、
從這一次開始,我就恨透了莊敏哲。誰都看到他光環之下的樣子,卻沒人知道他黑暗的一麵,他明明以捉磨我為樂,要我在手臂和腿上寫口訣虐我為樂,完了,母親卻還對他千謝萬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