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博 弈(1 / 3)

日光冷冷映照著塞外的漫漫大漠、寂寂荒沙,整個大地死一般寂靜。從天邊襲來的沉雲,停佇在那一麵麵飄展的旌旗,一座座穹廬式的營帳上空,氣氛顯得格外清冷,沉重。

張進誠一行三人在這樣陰沉的早晨緩緩走入了契丹軍營。

宇文光斜倚在沙丘的側背,向著軍營遙望。連綿不絕的營帳看不到盡頭,軍營中隱隱透出一股懾人的氣勢,駝隊在與它的對視中,似乎被淹沒了,或者無奈的變渺小了。

不知誰燃起了祈福求安的龍香。

煙霧襲來,彌漫開滿心的悵惆,幾乎有些無法收勒或控製自己的思想。懶洋洋的往沙漠中一靠,遠處起伏的沙丘收了滿眼,再襯上藍天白雲,這景色比起對麵軍營中刻意的設置:寬大的軍帳、鋒利的劍戟、行軍的金鼓—那經過人為加工的一切,要更合乎他心意的多。

這營帳中嘶叫的軍馬,鋒利的甲兵也是軍隊首領所著意經營的一部分。他這樣修正自己的想法。其實,軍隊雖然能夠體現個人意誌,沙漠卻更有利於放逐思想。

他心情默默,日光卻伶俐的從他凝然的雙眼前溜過,沒有聲音,也沒有日影,他茫茫然的跟著旋轉。

巨大的龍香仿若擎天之柱,卻被細小的燃燒慢慢蠶食。

人生難道也是這樣?

沒有著落、流離是苦,一旦有了結果,是否又感到平庸的無聊呢?

太陽劃過從東到西的軌跡,輕輕接觸到遠處寒山的山巔,便開始緩緩沉入遠方藍色的天底裏去。它沉的愈深,山巒的輪廓就顯得愈清晰,好象移的更進了。

在幹枯的河床和群山之間,淡紅色的煙雲不知不覺得暗下來,四周升起輕柔的夢幻般的暮靄。

太陽終於完全隱藏到間峭的山脊後麵了,頓時從那裏放射出一束鮮豔的金光,投在淡綠色的天幕上,象一把扇子,但為時不久,也悄悄的消失了。

暮色已漸濃,天際間昏黃黯淡。靜止的一切,一種幽冥般的神秘。生命屬於我們隻有一次,在理智和世俗的牽引下,我們走不出自己的路。生命對於我們來說,是一個過程,完美並不意味著豐富。

那句一直隱忍在心底的話語,終於在這樣情景交融的引導下,從宇文光的腦海中迸發出來:‘身未動、心已遠,讓心情帶著我們走吧’。

一天的沉寂,預示著他畫風與心境將有多麼大的轉變。

直到這時,宇文光才發現,在沙漠中走了這麼久,卻一直沒有看清頭頂上方那一片多變的天空。

夜。

夜風掃去一切陰雲,漫漫的夜空綴著幾點寒星、一彎冷月。

不知是誰的喊聲響徹沙漠,打碎了夜的沉靜。“他們回來了,他們回來了。”

張進誠顯得異常疲倦,楊林卻激動亢奮。

雅閣達帶著駝隊的成員圍攏上來,細致的傾聽著他們的講述。

楊林理所當然的成了敘述故事的主角,他一絲不漏的回放著一幕幕驚心動魄的場景。

他們進入契丹軍營,就碰到了第一個難題。想見到軍隊的統帥不是件容易的事,契丹的首領讓他們猜中自己的心思才予以接見。

張進誠的回答很幹脆‘你不想見我們’。這句簡單的回答竟隱藏著一個非常巧妙的詭辯。若猜得正確,按照約定,契丹的首領應當接見他們;若猜得不對,話的內容就變為‘不是不想接見他們’,他們還是可以得到接見。

契丹的首領名叫晉卿,是一個博學、儒雅的人。

張進誠說明希望他放過駝隊和海瀾古娜的來意後,不知是因為駝隊勢單力弱,還是晉卿太過自負,他竟提出用三題來考較他們,若張進誠一方解答得當,則可得到希望的結果。

第一陣下場的是以比拉主教為首的十幾個傳教士。

他們是做為十字軍的信使來到河西走廊,並與契丹締結盟約:十字軍協助契丹複國。作為回報,契丹複國後,要幫助他們在河西走廊傳教。

距他們承諾十字軍到達的日期已經過去兩天,十字軍還杳無音訊,他們陷入深深的恐慌之中。三天後,十字軍若還未出現,隻怕他們全部要葬身沙漠。

雖然比拉主教心事重重,表麵上他還故作鎮定。

“我們是天主的仆人,奉命將他的音訊帶到遠方”他的聲音舒緩,講述著傳教的目的。

“你們知道我們的宗教嗎?”比拉主教問。

張進誠頷首代答。

比拉主教慢慢伸出雙手,他的手瘦削、幹燥、保養的很好。在他的雙手的手心各有一個圓孔,象是被什麼尖的東西刺傷後留下的痕跡。他微笑著問道:“你一定知道這是什麼?”

這就是雙方比試的第一道題。

“這是傷疤”楊林的反應很快,他肯定把問題當作了腦筋急轉彎。

比拉主教搖搖頭,眼中閃出蔑視的神情,冷冷的注視著這個異教徒。

張進誠心中暗暗盤算著怎麼能讓他們打消傳教的念頭。他在基督教的典籍中看到過關於比拉主教手心圓孔的記載。

“是聖痕”他答到。

比拉主教的眼中充滿了驚奇之色,不得不重新審視說話的人。

“基督被釘上十字架時,有五道傷痕”張進誠邊說邊用手比劃“他背上遭到鞭撻,額頭被荊棘刺傷,釘子刺穿他的手足,長矛刺穿他的心髒”他語音一頓,注視著比拉主教的眼睛又慢慢說“曆史上隻有最狂熱的信徒身體上才會出現聖痕,他們越接近上帝,越受內心邪魔的折磨。聖痕被天主教徒當作上帝送的禮物”。

比拉主教身後的兩個教士小聲嘀咕著什麼,另一個好象不同意他倆的觀點,大聲反駁。他們說的是西班牙語。

張進誠心中豁然開朗,他想到了挫敗他們的辦法。

“其實,河西走廊流傳的基督教典籍,比你們那兒還多”他對比拉說,接著用西班牙語念了一段咒語似的經文:

ElReinodeDiosestádentrodetiyutualrededor

noenedificiosdemaderayDiedra

cotrauntrozodemaderayahiestaré

Levantaunapiedraymeentontrarás

(意為:神的國度存在於人心,無所不在;

並不限於木石打造的房子;

劈開一塊木頭,我必將顯現;

搬開一塊石頭,你就會找到我)

這是1945年在埃及發現的用阿拉姆文書寫的卷軸,它被稱為聖湯瑪斯福音。記述的是基督在最後晚餐上說的話。他教十二門徒在他死後如何傳教。世界上的學者形容它為耶穌活生生的話語,被視為耶穌基督的真實記錄。

這篇福音比拉主教當然沒聽說過。他身後的教士不再沉默,張進誠的這段話引起了教士們的騷動。

“你,你說的是什麼?”由於吃驚,比拉主教的聲音有些發顫。

“是聖湯瑪斯福音,你不知道嗎?在這兒可流傳的很廣。”張進誠隨意說著。他心裏明白,以上的一段話已經動搖了比拉主教傳教的信心。

沒有傳教,就沒有十字軍,河西走廊也就不會有不應該出現的戰爭。

“這一定是十字軍帶來的經文”比拉主教努力解釋這件事。

“沒有十字軍”張進誠淡淡的說“十字軍在開羅已遭敗北”。

十字軍東征是西歐封建主、大商人和天主教會以維護基督教為名,對地中海等地區發動的侵略性戰爭。因東侵軍隊的衣服上均有紅十字標誌,故稱為十字軍。

“你撒謊,十字軍的統帥承諾我派軍隊協助我們傳教”比拉主教語音急促,神情異常激動。

“如果我沒記錯,這應是十字軍第五次東征”張進誠如數家珍的說。

“沒錯”比拉確定。

“此次聯軍的統帥是奧地利大公利奧波德六世和匈牙利國王安德拉什二世。東征的方向也不是前四次的拜占庭,而是埃及。”張進誠說話的語調象是跟學生在討論問題。

“我們出發時,聯軍已攻占了達米埃塔”比拉主教補充。他沒想到張進誠對此次東征了解的這麼“細致”。

“他們在進軍開羅時,遭遇尼羅河水泛濫,在埃及軍隊的追擊下,幾乎全軍覆沒。”說到這,張進誠神色黯淡,諸多生命又在這一戰中喪生。

“不可能、不可能,我與他們有約定”比拉主教連連擺著手說。

“最近一兩天會有消息,你耐心等吧”這是結束的話語。張進誠不僅贏得比賽,更摧毀了對手的信心。

第二陣。比劍。

與楊林對陣的是號稱吐蕃第一高手的押音紅什。押音紅什是吐蕃叛亂部落的領袖,他的兵力約占契丹聯軍的一半。

“我想增加一個條件”楊林了解了張進誠的意圖,他笑著對押音紅什說。

“什麼條件?”押音紅什比楊林高出一頭,他俯視著這個不匹配的對手,輕蔑的說。

“如果我敗了,我將終生不再用劍,反之,你也一樣”這是以退為進的激將。

“好,我接受”押音紅什回答的很幹脆。

他手執著一把形式奇古的長劍。劍出鞘後,劍身紅如夕陽,這肯定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