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忠義烈婦以身殉節 日光岩小葉女飲血結義(2 / 3)

馮錫範大為不解,擺手言道:“招討將軍何出此言?聽說太師統軍南平,清軍聞風喪膽,連攻城都不敢了。”

鄭森苦笑言道:“將軍若肯在我被囚之時,救我出牢籠,我就感激不盡了。”

馮錫範大手一揮,言道:“將軍盡管放心,假如真有那一天,老馮萬死不辭!”鄭森揖手道別。

鄭森來到南平城前,鄭芝龍正焦急地站在城門樓上觀望。見鄭森回來,趕緊開了城門,放鄭森入城。劈頭就問:“你回泉州,是為了找你母親來說服我的吧!”

提起母親,鄭森兩行熱淚立即流下來。鄭芝龍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他知道,隻要他降清,翌川夫人肯定會離他而去。一句話也不說,拉住鄭森回到帥府,屏退左右,盯盯的看著鄭森。

鄭森跪倒在地,雙手捧上母親的血書和那隻沾滿血跡的玉硯,言道:“請父親看在我母親的一片赤誠之心的份上,放棄投降的打算,為國家和民眾拚卻一腔熱血吧。”

鄭芝龍在屋裏走來走去,不住唉歎。言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咱們鄭家呀。”

鄭森正色言道:“父親如果不改變降清打算,兒就跪死在這裏!”

鄭芝龍頓足歎道:“我鄭芝龍一生機敏過人,想不到妻兒竟這般地認死理兒。”

鄭森言道:“正是父親要母親教兒飽讀儒家之書。儒家君為上,臣為下的教化,兒時刻謹記在心,不敢稍有忘懷。”

鄭芝龍無奈地搖頭歎道:“我那是教你怎樣在官場上混事,投上所好。你到當真了。快起來吧。容為父三思。”

“不。”鄭森以頭觸地,悲切言道:“父親,官位、財物,本為身外之物,丟了也許還會再來。而名節丟了,就永遠也找不回來了。還要殃及子孫,遺臭萬年。父親若要投降,兒子還有什麼臉麵活在世上,隻有追隨母親而去了。”

鄭芝龍裝作痛心疾首地言道:“我就是拚掉這條老命,也要堅決抗擊清軍,恢複大明就是了。”

鄭森看鄭芝龍滿臉的悲憤和端莊,不像在撒謊,就站了起來,深情地注視母親的血書和那帶血玉硯,悲痛的叫道:“母親,我父親已經下定決心,堅決抗清,恢複大明。請你老人家的在天之靈安息吧。”

鄭芝龍長歎一聲,吩咐春月:“給森兒上茶。”

鄭森正口渴難耐,接過茶杯,一飲而盡。片刻功夫,就覺得腦袋十分沉重,癱坐在椅子上,昏昏睡去。

十天後,鄭森醒來,已在馮錫範的涵江太守府中。

馮錫範左臂抱著他,右手在向他嘴裏喂湯。馮錫範粗手大腳,哪裏幹得了這等細活,濕了自己袍襟一片。

鄭森半是感激半是責備地言道:“父親把你也調到陣前了。身為朝廷大將,不去殺敵立功。這等小事,讓下人來做就可以了嘛。”

馮錫範奇怪地言道:“不是前些時侯,將軍路經涵江之時,再三囑咐於我,在你被囚之時,一定要把你救出來嗎!”

“被囚!”

鄭森胸口一陣巨痛。他的預料果然成真。但是,他萬萬沒有料到,父親會在茶中下了蒙汗藥。他還是有點不相信地言道:“難道我父親真的降清了嗎?”

馮錫範氣憤言道:“昨天,你父親稱得勝而回,賺開城門。清軍緊隨其後,攻進福州。隆武帝帶領宮中待衛想要突圍出城,又舍不得宮中那麼多的女色之豔,珠寶之光。這個也要,那個也想帶。剛出城門不遠,就被清兵追上,全部斬殺。我從你父親手下不願降清逃出來的潰兵口中得知,你被蒙汗藥麻翻,每天按時喂以湯飯和蒙汗藥,直待一切就緒後,才讓你醒轉過來。我昨晚就偷偷入城,在鄭王府後院的一座房子裏,找到你,把你背了出來。又買通守城兵卒,用大筐將你墜下城牆,放進事先準備好的大轎裏,抬回我這涵江太守府。”

“這是……是真的……隆武朝就這樣完了。”

馮錫範言道:“福州城頭已滿是大清旗號了!”

鄭森穩住心神,拉住馮錫範的手言道:“那些投降清軍的將士,多半都是不自願的。隻要我們樹起‘背父救國,光複大明’的旗幟,一定會應者雲集,組成威猛之師。熬拜隻帶幾萬清兵入閩,我們一定能夠打敗他。為了表示我們的決心,我由鄭森,改名為鄭成功。”

正如鄭成功所料那樣,鄭成功“背父救國,光複大明”的旗幟一樹,立即集合起幾十萬大軍,排山倒海般的向福州撲去。鼇拜猝不及防,隻得帶著鄭芝龍等人,狼狽地逃出福州。一直退到會稽,才立住腳跟。

小葉女在大洋之中,按照日歇方向,漂流十幾個日夜。這日,天近黃昏,遠眺夕陽之中,出現青黛山色。中土大陸已經不遠了。

小葉女正在高興,忽見落日處,烏雲驟集,狂風中夾著暴雨,潮湧浪急,小船被吹得離大陸越來越遠。船艙的席蓬,經過風吹雨打,太陽暴曬,四處漏雨,無處躲避,渾身濕透,冷得發抖,隻好任小船在風浪中顛簸漂流。小船忽然被什麼堅實之物卡住,晃而不前。小葉女出船艙看去,已靠上一座小島。

船停處,是一處倒懸山崖前的一處礁叢,正好遮住斜射的風雨。

懸崖下,有一塊幾間房子大小的空地,幹爽溫暖,還有一堆篝火在燃燒。幾條魚在火上烤得熟黃焦嫩。她也不客氣,抓起一條,大嚼起來。忽然,想起自己的船艙裏有酒,還有肉。就跳到船上,把剩酒餘肉全數拿下來,擺在篝火旁。一口酒、一塊烤魚,吃得十分香甜。

忽然,聽到海島的另一側,傳來激烈的廝殺聲。一條魚還未吃完,酣鬥之聲,已轉到身後崖畔。小葉女賭氣地把魚刺往岩石上一拋。那魚刺竟如鋼釘般地紮進岩石裏。大聲嚷道:“誰這麼討厭,吃條魚都不讓安生。”

話音剛落,崖後轉過一女,身後追著五個女孩兒。前邊的女孩兒全身縞素,渾如一團白雪。後邊的五個女孩兒全身紅裝,眼睛血紅。一定是有天大的過結,非要殺掉白衣女孩兒。

小葉女輕身躍入雙方之間,劍花一挽,已把五女和那白衣少女隔開。言道:“我們同為女孩子,有話好好商議,刀光相見,大為不雅。聽我之言,品酒吃魚,有多快活。”

五女之中,一位年紀稍大的紅衣少女,劍指小葉女言道:“臭小子,快快躲開。”

小葉女依舊笑嘻嘻言道:“沒聽說過,拉架還會有錯。”

年長女子見白衣少女想要乘機逃跑,再不說話,隻是把七星劍法使出,直逼小葉女。另四名紅衣少女則堵住白衣少女逃跑之路。那白衣少女劍法奇異,但是,顯然是受了什麼重傷,勁力難發,十分危機。

小葉女見狀,一路劍花,把年長的紅衣少女逼開,又把圍住白衣少女的四個紅衣少女逼退。紅衣五女見這個臭小子功夫了得,隻好騰出手來,全力對付小葉女。

為首的紅衣少女低聲吼道:“北鬥七星陣。”

小葉女暗中一驚,咦,這五位紅衣少女,怎麼會北鬥七星陣。思忖間,五女已結劍成陣,圍住小葉女,盤旋而走。白衣少女趁機躍到岸邊,雙足用力,蹬到小葉女的船上,憑著慣力,硬是把小葉女的船,蹬開百丈開外,以劍代槳,又恰是順風,眨眼間就衝進茫茫大海。

小葉女著急地喊道:“我的船,我的船!”

五位紅衣少女,把全部怒火都發泄到她的身上,陣勢越逼越緊。小葉女精力稍一集中,就發現五女所布北鬥七星陣有致命破綻。翌田師太在日月島教她北鬥七星陣時,雖然隻有師徒二人,其餘五人都是用草人代替,也達到極為精確的地步。對其中的奧秘深得其解。

北鬥七星陣中心在天樞星位,即紫微星位。由此星帶動其餘星位,攻守進退,變幻莫測。五女的北鬥七星天罡陣,卻沒有天樞星位,用天旋星位帶動陣勢。

小葉女殺開兩側夾攻的天玉星和天機星,一個騰躍,就穩穩地站在天樞星位上,反客為主。這樣一來,五女的北鬥七星陣就亂了陣角。北鬥七星陣法縱有千般奇術、萬般變化,也沒有攻擊自家星位的招法。一個個傻了一般地向外退出丈餘,以劍逼視,無法可施。

小葉女劍背身後,笑道:“殺呀,你們倒是殺呀。”

此刻,為首的紅衣少女,已看出其中別有原因。聲音稍為緩和言道:“你是何人,為什麼要救白衣女魔頭逃出這鼓浪嶼?”

“白衣女魔頭?”小葉女吃驚言道:“她是魔頭哇!可她的臉上也沒有貼標簽呀。”

為首紅衣少女問道:“你怎麼精通北鬥七星陣法?”

小葉女悠閑的走到篝火旁,言道:“過來,我這裏有酒,有醬肉,再弄點野菜,將就著吃吧。”

五女覺得這“男孩”挺有意思的。看樣子,和白衣女魔頭並不是一夥的。這裏邊一定有誤會。就聚攏過來。

小葉女言道:“北鬥七星陣法,我和翌田師太,在日月島上練習了十多年,如何不精通呢。你們缺少天樞星,還要布陣,真是大丟北鬥七星陣的威名。”

為首紅衣少女聲音有點兒顫抖。言道:“這麼說,你是翌田師太關門弟子了。師父告訴我們,翌田師太最後收的徒弟,是一個和我們一般大的女孩子呀,怎麼會是個臭......”剛想說“臭小子”,又急忙改口言道:“怎麼會是你這個又髒又破的男孩子呀!”

小葉女站起來,拍拍衣襟:“我髒嗎,我臭嗎。”

為首的紅衣少女從懷裏掏出一麵小圓鏡,捧給小葉女:“請小俠自己看看。”

小葉女一看,鏡子裏,自己頭上歪戴一頂破氈帽,上邊沾滿了草梗樹葉。臉上更是白一道、黑一道,花裏胡哨,幾乎都看不出原形本色。這也難怪,她在海上漂流十幾日,日夜與風雨浪濤搏擊,衣服早已破爛不堪。

小葉女直羞得滿麵通紅,嚷道:“你們不要看,不要看,統統地把臉轉到一邊去。”

說完,又“撲哧”一笑:“看吧,你們看沒關係的,咱們都是女孩子。我換了衣服去。”拎起身邊包袱,轉至崖後。

一會兒功夫,轉將出來。五女看去,隻見麵若桃花,蛾眉粉黛,身輕如燕,婀娜多姿,含羞帶笑,紅衣飄飄。尤其是那一雙小嘴唇,直如含苞待放的一顆櫻桃。那一雙杏子一般的眼睛,透著機靈、頑皮和狡黠。真乃仙女下凡一般的美貌。

為首紅衣少女“撲通”跪下,招呼其它四女言道:“這就是師父在世時,經常提起的小葉女呀。”

四女聽說,急忙跪在地上,齊聲言道:“我等不知師母到此,多有冒犯,多請恕罪。”

小葉女倒有點糊塗了。言道:“不就是吃了你們幾條魚嗎,也不必這樣地折煞人哪。”

為首之女正色言道:“我等師父日光師太,乃終南山重陽宮北鬥七星陣,第二十一代天機星座。你師父翌田師太,則是第二十代掌門人,是我們師父的師父。你和我等師父同等輩份,正應受我等祖師之尊。”

說著,又要行拜見師祖大禮。

小葉女高聲叫道:“此地相遇,乃天意良緣。咱們飲血為盟,拜為姐妹如何!”

五少女一齊深揖,言道:“不可壞了師門之規。”

小葉女杏眼轉了轉,撫掌笑道:“這點小事何難之有,日光師太在哪兒?我拜她為師,咱們不就是同師之徒了嗎。結為姐妹也就名正言順了。免得你們祖師、祖師地叫著,真是肉麻死了。”

五女先是一笑,接著垂下淚來。

小葉女著急言道:“沒辦法的時侯你們不哭,有辦法時,你們反而哭哭啼啼。”

為首之女言道:“日光師太已被白衣女魔頭暗算身亡。”

“啊!”小葉女恨恨言道:“我真渾,我真渾哪!”

倒是為首之女言道:“事情已經過去,俠女不必自責了。你剛才所說,拜為同師門下,結為姐妹之事,確實可行。我師父雖然不在,但是,我師父的屍骨猶存,拜先人的墓塚為師,古也多有先例。咱們拜完師母墓塚,結為姐妹,再談其它,如何?”

小葉女點頭應允,隨為首之女轉到崖後一片亂石之中。

為首之女指著亂石言道:“師父生前有話,如若仙逝,挖開亂石,放於坑底,再用亂石堆起,不得留下任何痕跡。”

小葉女真誠地對著亂石磕了九個響頭,悲切祈告:“日光師母,徒兒小葉女,一定要為你伸冤複仇,完成你的未競之業。”

又去崖前取來酒碗,咬開自己拇指,滴血入碗,其它五女也都依樣血彙酒中。

小葉女高舉過頂,禱告言道:“日光師母,小葉女與你的五位愛徒,飲血酒結為姐妹,共成大業。請多多保佑。”

言罷,把酒往亂石堆上灑了一點兒。自己帶頭飲上一口,報上自己的年歲、名字。五女也如此往下論。

為首之女言道:“明璿,今年一十八歲。”

二女言道:“明剛,今年一十七歲。”

三女言道:“明機,今年一十六歲。”

四女言道:“明錚,今年一十五歲。”

五女言道:“明玉,今年一十四歲。”

小葉女聽罷,深有感歎言道:“月光師母真是用心良苦啊。璿、剛、機、錚、玉,乃北鬥七星天罡陣的五星啊。”

明旋言道:“天樞星位,師父在時,由師父親自擔任。師父已經不在,隻有你來做了。占天樞星者為掌門人。在姐妹之中,應稱為姐。”

五女齊向小葉女叩拜,口稱:“大師姐,請受小妹一拜。”

小葉女言道:“我才十六歲,真的當不起大師姐。”

明璿言道:“年幼為姐,古已有之。”

小葉女歎口氣坐到石頭上,無奈言道:“好吧,反正老實人總挨欺負。”

五女向小葉女深揖言道:“我們五女對天發誓,共尊小葉女為大師姐。小妹的一生全托付大師姐了。”

拜畢之後,六姐妹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直飲到一抹朝霞從波光鱗鱗的海麵上升起。小葉女問起日光師太之事,五女都忍不住垂淚。明旋言道:“此事長矣。”

六年前。終南山重陽宮,第二十一代北鬥七星陣,隻剩下天機星日光師太一人,以天樞星丘雲機為道長的第二十二代北鬥七星,已經功成陣就。

日光師太見天下黎民百姓,飽受戰亂禍患日重,就辭別二十二代北鬥七星,隻身來到江南,想要尋找一個政明吏廉的南明朝廷,幫助其重振朝綱,整頓華夏河山。

曆經了弘光朝、魯王政權和隆武朝,都使她傷心不已,悲痛絕望。

好在沿塗先後收養了明璿五姐妹,帶到廈門南邊的鼓浪嶼日光岩中,教習武功,演練北鬥七星陣法。

十日前的一天早上,師太帶領五女,又來到日光岩下的海灘之上。看見海灘上橫臥著三個人。其中倆人是日本人,另一人是西土人。海浪不時地卷起幾塊船板,拍擊在礁石之上。

師太撫摸脈息,一個日人和那西土人的傷勢並不重,就讓五女抬到平坦沙地上,曬曬太陽,喂些清水,用不了多久,就好了。而另外一個日本人,已經傷及內髒,氣息奄奄。如果不以上乘武功救治,命在不保。

日光師太讓五女把那日本人扶坐在懸崖之下,又讓五女守住懸崖兩側通道,監視海麵上過往的船隻。自己運內功勁力救治。就在日光師太治愈完畢,就要收功之際,突然,從懸崖頂上溜下一人,躍到師太身後,不等師太和五女反應過來,已連出三掌。

師太鮮血噴出丈餘,回首怒目喝道:“你這女魔頭!”

說著,拚盡全力,運動掌風,把女魔頭摧入大海波濤之中。

那倆個日本人,一個西土人,趁機躍起身來,“哇哇”怪叫,向師太殺來。五女此時才知道,中了這三個鬼子的詭計了。除了師太以內功真力相救的那個日本人之外,另外倆個人,都是自閉經絡,根本沒有受傷。

五女護住師太,舍命與三鬼廝殺。正在這時,三鬼忽然驚叫一聲,一齊向日光岩上的日光大寨奔去。五女想要追趕,被師太叫住,喘息著講出這四個人的來曆、身世。

那白衣少女名叫朱雪。是明太祖禦封的世襲羽王朱羽的孫女。此女自小生性冷酷、狠毒。三歲時,與鄰家小孩打架,竟把那小孩的眼珠兒抓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