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的時候,你在場嗎?”依維斯問道。
“是啊,昨天晚上我們一直在一起。聽說他們兩個可能還要順便去不言山一趟,所以準備了好多東西,整理到一大早才整理完。”那蘭羅又道。
“噢?是嗎?還要回不言山?”依維斯不動聲色地問道。
“是啊,年輕人到底是精力充沛。一分鍾都不用休息,整理完就可以上路了。我是不行了,老嘍,嗬嗬。”那蘭羅說著,捂住嘴巴,打了個哈欠。
“那大叔你也一直沒有睡吧。”依維斯突然想到那蘭羅從昨晚到現在好像從來沒有休息過,於是道。
“有什麼關係?一晚半晚的也死不了。以前窮的時候,連著半個月都沒有覺好睡不也是一樣過來了麼?沒有什麼的?真的沒有什麼的。”那蘭羅拚命地搖著手,說道。一邊說一邊使勁壓著想打出來的哈欠。
“那大叔,你去休息吧,否則,你的紅薯熱肉粥我就不吃了。”依維斯說道。
“好,好,那我去休息。你可要快點吃哦,這個紅薯熱肉粥要趁熱吃才好啊。”那蘭羅一邊走向門外,一邊說道。
“知道了,那大叔,你去休息吧。”依維斯對著那蘭羅輕鬆笑了笑,說道。
依維斯的笑容一直保持到那蘭羅的背影消失。“一個多麼可愛的老人家。”依維斯在心裏想道。依維斯在心裏打定主意,從這一分鍾開始要讓自己開心起來,最少表麵上要做到這一點,“不能讓那大叔為我擔心。”依維斯這樣想到。
一個星期,依維斯維持了整整一個星期,在那蘭羅的眼裏,他快樂了一個星期。不管他的心裏是不是真的快樂,但是在那蘭羅和別人的眼裏,他是快樂的,而這種快樂,他維持了一個星期。是的,他依然是從不走出元帥府。盡管巴蒂數次邀請他到市集去走走,他都不願意去,但是他看起來還是很快樂的,因為他的臉上總是充滿笑容。偶爾他也會到花園去走走,去聞聞新鮮的空氣。
的確,在那蘭羅的眼裏的依維斯這一個星期是快樂的,但是,就那蘭羅的感覺來說,卻不全是如此。他模模糊糊地總是覺得這快樂不是那麼真實,不是那麼貼切,那笑容仿佛隻是一張貼在臉上的紙。但是,他沒有說,因為他知道依維斯這樣做其實是為了不讓他操心。而那蘭羅為了不讓依維斯看出自己在為他擔心,也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出來的樣子。
就是這種有點奇怪的微妙關係,一直維持了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後的那一天,這個微妙的平衡就被打破。
那一天,天有些陰,仿佛要下雨,但是卻遲遲沒有半點雨掉下來。是一個糟糕的天氣,這樣的陰天總是容易使人的心情壓抑,這一點在依維斯的身上體現得尤其突出。這一天的依維斯哪裏也不想去,自己一個人待在房間裏無所事事。
他百無聊賴,在廳中踱來踱去。坐下,翻幾頁書,覺得沒有什麼意思,於是又踱來踱去。踱了一陣,覺得踱步更加沒有意思,於是又坐下來翻幾頁書。翻了幾頁,又覺得這些書實在是無聊透頂。依維斯開始有點後悔自己沒有學會一些消遣的方法,他終於嚐試到無聊是多麼的痛苦。生命在此時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累贅,你對它不抱有任何熱忱,也不抱有任何希望,無法想像會有任何稍微有點意思的事情發生,更遑論奇跡。在這些時候,你惟一的希望隻是希望它———生命盡快地逝去。
對於一個生命來說,厭倦自身是一個多麼悲哀多麼無奈的選擇!然而無聊的人卻隻能有這樣的想法。此時的依維斯開始驚訝地發現自己原來擁有這麼多的時間,無論是怎樣的揮霍,回頭一看,還是滿筐滿籮地堆在那裏。
啊,依維斯,一個百無聊賴的人。像一隻無頭蒼蠅一樣,在空曠的房間裏四處撞來撞去,總是想找到一件稍有意思的事情,但是,卻每每失望。
最後,他自己也不知道從哪裏找到了一個東西,真的,他是真的連自己也不知道是從哪裏找到這個東西的,一直以來,他都以為他早已經將它丟棄。但是,在這樣一個百無聊賴的下午,在這樣一個有著糟糕天氣的下午,在這樣一個心情壓抑的下午。他卻突然將它找了出來,並且將它展示在自己的眼前,讓自己盯著它發呆。
他努力地回憶,希望能借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在努力地想,自己究竟是從哪裏將它找到。他在想,自己為什麼明明有已經將它拋棄的明確記憶,但是此時此刻,它卻又為什麼突然跳出來,堂而皇之地放在自己的手心,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依維斯,忍受身邊所有這一切幾乎無法忍受的人、事,忍受這樣糟糕的天氣,忍受這樣壓抑的心情,忍受這樣百無聊賴的生活。這一切,都隻是為了忘卻。但是現在,它,這樣一個小小的玩藝,在他毫無準備的時候,卻一下子跳了出來,肆無忌憚地嘲笑他所有的努力。
依維斯望著它,呆呆地望著它。他的腦子裏使勁地想著各種各樣的事,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著什麼,這些其實都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隻要想著東西就好。
依維斯的腦子努力地想著,想著一些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東西。沒有關係,什麼都好,即使是最齷齪的想法,最卑賤的思想也好,隻要能在頭腦中占據一個位子,那就好。慢慢地,他的腦子開始由於太多的東西而漸漸混亂起來,越來越混亂,直到最後失去了秩序,整個腦子模糊了起來。
再接著,依維斯的眼睛也開始模糊起來。依維斯的眼睛的模糊跟他的腦子的模糊之間並沒有什麼太多的聯係,因為,在他的眼睛模糊的時候,他的頭腦並不是模糊的,相反,清晰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