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暗妒生怨(世情薄,人情惡)(3 / 3)

早飯時,王惠芳拿著一碗紅糖蒸雞蛋到胡月娥的房間,看見胡月娥頭上纏著頭巾,臉色憂傷,默默地躺在床上,吳忠國一臉無奈地坐在床邊。她笑著說:“老二,你去吃飯吧!這裏我來照顧。”她把雞蛋送給胡月娥說:“娘讓你把這個吃了!”

吳忠國如獲大赦,連忙站起身說:“大嫂!那就麻煩你了!”然後他對胡月娥說:“月娥,你先吃東西。我中午回來陪你!”

胡月娥望著吳忠國離開,忍不住傷心地哭起來說:“大嫂,我怎麼那麼命苦,又生了個女兒!”

王惠芳忙著安慰:“不能哭,月子裏流淚,老了容易頭痛!你們還那麼年輕,生孩子容易,怕什麼呢?明年再生!”

胡月娥淚眼汪汪地說:“如果明年再生個女兒怎麼辦啊?”

王惠芳笑著安慰:“那就接著生!生到兒子為止,行了吧?先吃東西!”邊說邊將雞蛋送到她嘴邊。

胡月娥看大嫂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我側身慢慢地起來吃,生這個丫頭,我可吃了大虧!嗯,吃飽了,有力氣,明年接著生!”

王惠芳也笑著說:“嗯,你們明年接著生,一定會生兒子的!”

吳老太送走了接生婆侯嬸後,聽到胡月娥房間裏傳來妯娌倆的笑聲,知道胡月娥心情好了些。她抱著小娃兒進了房間,看到胡月娥吃完了,躺在床上,笑著對她說:“這娃兒可乖了!我抱著到處晃悠,她不哭不鬧的。把孩子放在懷裏,靠近親熱一下,培養感情。”她邊說邊把小孩子放在胡月娥腋下。

胡月娥心想:雖然是女兒,那也是我生的,我得喂奶,明年再努力生個兒子就是。這樣想著,再看看身邊紅紅的肉團似的女兒,還是有些不喜但也不抵觸了。

吳老太和王惠芳看到胡月娥終於接受了小女兒,心裏都默默鬆了一口氣。

胡月娥看到婆婆和大嫂都在房間守著自己,心裏過意不去,便說:“大嫂,時間應該不早了,你去出工吧。家裏有娘照顧就行了!”農村人實在,家裏隻要能出工的人都要盡力去出工,每一個工分都是糧食,還可以換錢。

王惠芳經胡月娥一提醒,突然拍著大腿,叫起來:“啊?我的衣服還放在塘邊(池塘邊)呢,沒洗完,一聽到孩子哭聲我跑回來了!我都忘了這茬兒!”說完轉身就跑出房間。

吳老太笑著喊:“你跑慢點,別摔著!年輕人,怎麼也像我這老太婆一樣忘事兒呢!”

胡月娥笑著說:“大嫂這是心急,回來家裏事情太多了,忙忘了。娘,您也去忙吧!我吃飽了,帶孩子睡就是!”

吳老太笑得像個彌勒佛似的,慢聲說:“那好!你先讓孩子吸吸看,奶水應該快來!你帶孩子睡會兒!等下過中時,我煮碗麵給你,也帶那三孩子來看妹妹。”農村坐月子,每天除了三頓正餐外,還另外吃三頓。一般上午十點左右,下午三點左右,晚上七八點,單獨給產婦做些吃的,以保證產婦盡快恢複身體和小孩有充足的奶水。七八十年代條件困難,我們鄂東地區一般是給產婦煮一碗麵條,家庭條件好些的,用豬油下麵條還加一個雞蛋,條件困難的可能就是一碗白麵。吳家算是條件好的,吳老太是賢德人,早早就攢了些豬油和雞蛋。

“嗯!那我睡了!”胡月娥艱難地慢慢地側過身子,試圖讓嬰兒吸奶。不一會兒她就睡了。

這天晚上,吳忠國打來熱水給胡月娥擦洗身體,看她旁邊的小肉團,笑著說:“這娃兒全身紅紅的,娘說出生時紅,長大了就白,她長大了肯定是白白胖胖的,像你一樣!”

胡月娥轉頭看著懷裏的孩子說:“唉,可惜我叫了幾個月的兒子,她要是男兒就好了!”

吳忠國說:“兒女都一樣,你何苦還在糾結呢?”

胡月娥歎息地說:“你是不會明白的!”她又繼續自言自語地對小肉團說:“娘多希望你是個男兒,自從懷上了你,就一直認為是個男兒,我冒死生下你,怎麼就是個女兒呢?”

吳忠國知道胡月娥心裏難過,在一旁不敢答話。他幫她擦完身體,準備把水拿出去倒掉。

胡月娥突然問:“忠國,爹給這娃兒取名沒?”

吳忠國拿著水盆站住了,說:“沒呢!今天才生,我還沒去問爹。”

胡月娥高興起來說:“那好了,你別去問了。我想好名字了!叫想男,我希望她腳下是個男兒,明年我們就可以生個男兒了!”

吳忠國不可思議地問:“想男?怎麼叫這麼個名字?不好聽!”

“這個名字怎麼啦?我覺得很好聽。我就是想要個兒子,我本想著她是男兒的,既然她是女兒,就叫想男,希望能叫個男兒來。你有意見也不行!”胡月娥生氣地邊說邊哭起來。

“唉,好了好了,隨你。你剛生孩子,不要動氣,不要哭,隻會傷害你自己。”吳忠國也不想爭辯,他現在對任何事情都是順其自然的態度,不想爭也不想吵。

吳忠國去大門外倒完水,便去了廚房。廚房在農村叫灶房,這是一個溫暖的地方。一般灶房除了做飯的灶台之外,還要水缸,碗櫃,菜架,還有一個小四方桌子,幾把小椅子。冬天冷時,還在灶台和小桌子之間靠牆壁燒火取暖,叫火宕。農村人喜歡在灶房裏說話聊天,甚至商量事情。

吳忠國走進廚房,看到大人坐在那兒說話,小孩子去睡覺了。一盞煤油燈下,幾個人圍在小方桌邊,中間放著一碟南瓜子。

他也搬來一張小椅子坐下,當他伸手去抓南瓜子吃時,發現父母和大哥大嫂都看著他,他奇怪地問:“為什麼不說話?都看著我啊?”

吳老爺子抬頭,看了他一眼,說:“嗯,等你說呢?”

吳忠國疑惑地問:“咦,你們怎麼知道我有話要說啊?”

大哥吳忠義忍不住笑起來:“你臉上不是寫著嗎?你進來也不說話,滿臉猶豫不決的樣子。肯定有事兒啊!”

吳忠國這才明白自己心裏的事情全擺在臉上了。他便將胡月娥給小娃取名字的事兒說了一遍。

吳老爺子和吳老太皺著眉頭,沒說話。

隻有吳忠義抱怨地說:“怎麼取這個名兒?隻聽別人叫望弟,盼弟,想弟也好啊,叫什麼想男,這以後長大了上學會遭人取笑的。”

吳老太小聲阻止說:“唉!老大別說了,她心裏難過,就讓著她,順順她的氣。等孩子大了,上學再取個大名。”

吳忠義還是很生氣地說:“爹,娘,小名也很重要。你看灣裏的傻大爺,都五六十歲了,誰記得他的大名兒?就是他爹娘給他取的小名傻兒,從小就傻兒傻兒地叫,所以別人也跟著叫他傻哥,傻叔,傻大爺,以後還得叫他傻老爹呢!”

王惠芳聽自家男人的話忍不住大笑起來。

吳老爺子依然沉默不語,吳老太無奈地看著大兒媳,也忍不住笑了。

吳忠義生氣了,說:“你們還笑?以後我家三閨女也被別人取笑,想男,想男,變成了想男人,想男人,叫她女孩子家怎麼做人?老二,你真沒用,啥事兒都是順著她!”

王惠芳忍住了笑,對吳忠義說:“你豬腦子,隻會幹著急!我們就不會轉一個彎兒?她要叫想男,那我們就叫她男男,至於具體什麼字我們先不管,男人的男,蘭花的蘭,藍色的藍,南方的南都行。”

吳老太拍手稱道:“還是惠芳厲害,我們家的女諸葛哦!”她轉頭問吳老爺子:“老頭子,怎麼樣?”

吳老爺子點頭說:“嗯,不錯,那我們先叫她男男。趕明兒,找個空,去找位老先生給選個具體的字。”

吳忠國不說話,雖然家裏就他讀的書最多,可處理事情卻遠遠不及大嫂,勇氣和責任方麵又不及大哥。他心裏也為這個小女兒感到不平,可又不知道怎麼辦,現在總算好了。

幾天之後,吳老爺子宣布說三孫女的名字為:吳向楠。老先生根據她的生辰八字,缺木,又要與想男諧音,取名向楠,小名楠楠。

小向楠半歲時,胡月娥不想喂奶了,把她交給奶奶吳老太,理由是她要斷奶趕著生兒子。農村老人說法喂奶時不容易懷孕,想要早點懷孕就要先斷奶。

吳老太知道老二媳婦不喜歡小楠楠,也知道她心裏的疙瘩要生兒子。隻好將六個月的小向楠養在身邊,白天奶奶帶著,晚上跟著奶奶睡,吃喝拉撒奶奶負責,實在忙不來就找大兒媳幫忙。那年代農村人買不起奶粉,小孩就靠吃米糊菜粥等慢慢長大。

胡月娥一心隻想著生兒子,從不過問小女兒,過時過節有個空兒也隻帶大女兒玉潔去逛街,或去娘家走走。或許是俗話說得好:越想得到的東西,越難得到。三年過去了,胡月娥的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相反她聽說夏家村的夏蘭芝又生了一個兒子,比小向楠小一歲多。胡月娥感到自己的壓力更大了,生兒子的願望更強烈了。

人生有很多的無奈,尤其是無奈的選擇,可是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出身,天也無可奈何。書上說有人一眼定終身,可吳向楠的母親卻對她一眼定怨恨,從出生就不喜,一輩子都不喜。得不到父母喜歡的孩子,注定命運的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