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落花成雨
直到在梨湖亭分別,周潛光遠遠看到梁岑瑞與他師姐,又看了看身邊的江芷,隻覺得時光又回到了曉晴水閣的那天。如白心讓一樣,江芷看梁岑瑞的眼神,亦是那種看主子的感覺——當然這也可以解釋為,江芷顧忌梁岑瑞是皇上。
然而這簡單地一瞬,令他驚覺,猛然就想到一切如此相似,必然有某些造就它的原因。周潛光提到聲音改變,而梁岑瑞不由得拉了一下頭發去遮擋,其實梁岑瑞可以讓臉上的胎記消失,又有什麼理由還留著一條可疑的傷疤,可是心虛總不可阻擋。
當時的周潛光選擇了隱瞞,然而不久之後,又親口說出這個令秋以桐瞬間崩潰的事實——梁岑瑞就是黃七。她愛上同一個人兩次,也被同一個人欺騙兩次……
“不是……不是……”她還是堅持著說,了無意誌,隻是虛弱的期望。
梁岑瑞扶住她的雙肩,令她正視著自己道:“秋兒,你看清楚……現在注視著你的人,與之前的那個黃七,正是同一個!”
秋以桐揮一揮手,想要掙脫他似的,又好像隻是想避開他的目光。“你和他……你和他本來也很像……”秋以桐為自己那無可辯駁的感覺尋找理由。
“還記得曉晴水閣麼,突然間天晴了,太陽出來了。我對你說,你看,太陽聽說了你這個傾城美人,都忍不住驅散了雲啊,雨啊,露出頭來看一看你……”曉晴水閣那一節時光,怕是他們此生最甜蜜的時刻了吧,這話他重述得一絲不差。
秋以桐還是虛弱地說:“也許是黃七告訴你的,你聽來的,記住了而已……”
梁岑瑞沉默一陣,忽然解下自己的黑綢披風,拋向空中。她隻覺得無助而難過,不解其意,當柔軟的布料將他們覆蓋,天地一片黑暗時,她倒為這黑暗而安心。
她閉上眼睛,隻覺有柔而涼的唇在親吻自己,像是清明時節的紛紛雨;有一雙手臂將她環繞,有力卻溫柔,像是楊柳之岸那令人陶醉的暖暖風……那親吻溫柔而綿密地落在自己的臉頰、鼻尖、額頭,然後又纏綿在自己的嘴唇。她隻覺得蒙在他們身上的衣衫,變成了蝴蝶,飛得到底都是……
光滑的絲綢從他們身上滑落,隻覺得忽地一下,天地明亮起來。她睜開眼睛對上注視著自己的雙目,隻聽一個深情的聲音說:“秋兒,你知道的……我就是……”
秋以桐輕輕一笑,退後一步,轉眸向四周望去。觸目可見的,盡是悲戚同情的目光,她不解,何以如此呢?漫無目的地走了幾步,又見天上有大團的雲朵在飄動,那樣綿軟,將太陽遮住了。天下一片令人舒適的光線,她望著太陽的方向,輕輕地笑著。然而過了一會兒,那雲朵飄走了,太陽的光芒直刺穿了她的雙目,進入她的腦海。她承受不住,抬手在眼前一擋,身體竟就因此失去了平衡,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這便是天下大白麼?所有的事物都亮成了白色,刺眼、單調……哪裏來的聲音,透著深切的哀傷,她好想閉目塞聽,什麼也不管不顧,讓自己休息一下。可即便是在夢中,痛苦也不放過他,一聲聲地將她提醒:我永遠如影隨形!她在那片痛苦的白色中茫然失措,想要失聲痛哭,又偏偏有清明的意識在提醒自己,會有人呆在自己的身旁,不能肆無忌憚。形容那個感覺的詞彙,除了絕望,應該沒有更適合的了吧……
她回想到她曾懷疑梁嵐璋,還以為他以荒誕的外在,掩蓋了真實的目的。原來,他隻會吃喝玩樂,就當真隻會吃喝玩樂。為人暴虐,卻講道義,他隻是個單純幼稚的人,然而碰上一雙多疑的眼睛,還以為那是大智若愚。可笑!
她最對不起的人,莫過於梁岫琛,那個溫文爾雅、情深意切的男子,自始至終都未對她說過半句謊話,而她將每一句都認成謊言。相反那個,一直對她說謊的人,卻沒有一句實話。
誠然,周潛光的眼光並不錯,相較於梁岫琛,梁岑瑞更適合繼承皇位,以一種固執的信念,將大梁推向一個從未有過的盛世。他隻辜負了一些人,一些情,卻成就了天下。
秋以桐無意去煮酒論英雄,隻是在真相大白後,知道梁岫琛從未辜負過她一直以來對“錦衣少年”的構想。她所經曆的世界諸多欺瞞,恍若寒冬,然而每每想到他,她就會覺得溫暖。明息香的並不隻為一人擁有,卻隻有有他留在她記憶中的,刻進她的骨髓裏。
可是,與他錯過分別後,“他”就隻成了符號,有些人錯過了,就真的不該心存異想。她此時的悲傷,也隻付於一人——梁岑瑞!
真相已被抖出,見證者眾多,每一個人都會問自己一句:如果是我,該怎麼辦?找不到答案,太過糾結,事情的主角又是當今的皇上與皇後,所以他們隻能歎一口氣,遠離一切。
秋以桐躺在陳月嬋住過的房間裏,窗前有一架薔薇,粉花黃蕊,嫣然可愛,有開有落,一片絢爛。蜂蝶在花間飛舞著,混然不知人間這副慘劇。郭茜痕背對花架,坐下花根旁的青石凳上,向遠處眺望著。
一樣的明麗江山,在她眼中第一次蒙上了迷霧,她看不懂,很是不明白。花兒尚可無憂如慮,在風中凋零,柔軟芬芳的花瓣落在她隻用絲帶隨意一綰的頭發之上,細瘦的肩頭,一副純然、未經世事的美麗。然而她已被迫要看清,並非隻有黑白之分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