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劇烈的運動過後會有一段時間的脫力期,現在比的就是誰能更快恢複力氣——盡管相隔隻有幾米,但兩人都幾乎爬不起來了。最終,言昔城先一步慢慢地扶著水管爬了起來。

就在這時,他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了,像是頭上劇烈的撞擊使他整個人眩暈不已,言昔城遲鈍了幾秒鍾,才慢慢摸出了手機。在那幾秒鍾內,空寂的、黑暗的天台上,手機的鈴聲一直嘶啞地叫著。

言昔城看向屏幕的來電顯示,眼神一凜,按了通話鍵,把手機放到耳邊,一言不發。

電話那一頭很吵雜,像是很多人在對罵、掀翻桌子,聽到了玻璃碎裂的聲音,還有人操著一口破爛英語在說什麼。言昔城皺起眉頭,忽然整個人的神情都一變——他聽到了女兒尖叫逃命的聲音。

“媛媛?!媛媛?!”言昔城對著電話聲嘶力竭地吼道,“媛媛,你應爸爸一聲!!爸爸在電話這裏,拿起這個電話,媛媛?!”

女兒的尖叫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忽然,砰地一聲巨大的槍響,媛媛的尖叫聲音戛然而止,一個重物落地聲掀翻了對麵的電話,傳來一陣雜音。

言昔城整個人都顫抖了,他目眥欲裂,聲音就好像從喉嚨裏飄出來的一樣,顫抖而不落實處:“媛媛?你應爸爸一聲。”

那頭,電話被人撿起來,對麵傳來一個粗啞的聲音,在對其他人吩咐道:“快,把那小孩清理走。”然後電話就掛了,罔顧那一頭的人,已經幾乎要為這通電話發狂。

言昔城放下電話,忽然跪倒在了地上,額頭碰著地麵,豆大的眼淚不斷從緊閉的眼縫裏流出,劃過血汙泥土糊著的臉。他顫抖著握緊了拳頭,不甘地狠狠捶打地麵,喉嚨裏發出嘶啞的像是野獸受了重傷時嗚咽的聲音,越來越大,最終變成了小孩子一樣的嚎啕大哭。

整個天台,空蕩蕩的,回蕩著一個成年男人的哭聲,嘶啞,脆弱,孤單,絕望。

在攝像機後麵的邵茜茜都忍不住心中一慟。

張烽從地上扭動著身體,慢慢爬起,眼神複雜地看著言昔城。不知過了多久,言昔城慢慢止住了哭聲,身體的顫抖也止住了,但依然巋然不動。張烽啞著聲音說:“阿城,別打了,為什麼要這樣拚個你死我活,你自首吧,跟我回FBI吧。”

言昔城聽到這句話,忽然動了。他俯在地上開始大笑,然後緩緩抬頭,剛才悲痛的神情已經緩緩消散,剩下的,是一種絕望瘋狂中帶著一絲解脫的神情。他慢慢站起身,笑著啟唇:“不對,阿烽,我還是傾向於——有什麼事,大家一起去對上帝說吧。”

張烽膛目結舌,眼瞳微微縮小。言昔城緩緩從腰後拿出一支手槍,對準了張烽的頭部,眼神冷漠。他的背後是層雲漸染、即將日出的西雅圖,然而他最重要的人,已經不會再看到今後的每一次日出了。

導演喊:“卡——”

戲一停,全場的人如夢皆醒。

顧涔雲立馬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擦了擦額角的汗水,怒道:“場務叉出去,什麼勞什子的進口一流血漿,那麼容易化水,想辣死我的眼睛嗎?!”場務快哭了:“不是不是!我錯了,顧哥饒命!!”顧涔雲說:“叉出去叉出去!”

悲壯氣氛一掃而空,在場的人:“……”

邵茜茜連忙遞上濕巾,顧涔雲接過用力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才好受了些。邵茜茜看見他眼睛有點紅,莫非剛才一直在強忍刺痛感?

張釗導演說:“張烽,補拍鏡頭,言昔城一條過!”

顧涔雲去看回放,瞥了瞥自家助理,看她全神貫注地看著剛才的片段,完全沒有去看黎胥的補拍,不由滿意地揚了揚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