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傳統農民之品德
人之初,性本善。
生活在封建社會最底層的中國農民,是社會上最善良的一個階層。但是,他們的善良,沒有得到相應的回報。或者說,正因為他們的善良,政府才得以對他們施加暴政與苛政。
中國農民,是世界上最勤勞的一個階層。世界上,似乎找不到比中國農民更勤勞的群體了。但是上天對這種勤勞的回報也很苛刻,簡單來講,付出與收獲絕對的不成比例。驚人的付出,換回的是驚人的低報酬。
中國農民,是世界上最能吃苦耐勞的一個階層。他們相信:世界上隻有享不起的福,沒有受不起的罪。餘華的小說《活著》,是全體中國農民生存狀態的一個縮影。我希望,每個農家子弟都要好好看看這本小說。它沒有誇張,有的隻是理智的敘述與冷靜的白描,看過之後讓你欲哭無淚。
中國農民,是世界上智慧的一個群體,但他們這種智慧與中國知識分子的智慧是一個類型:提供了諸多智慧,製造了諸多智慧的結晶,但是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陷:知識分子的智慧主要用來幫統治者穩定江山了,而沒有用來給自身建築安全的堡壘;農民的智慧主要用來給統治者增加財富了,而沒有用以改善自身的處境、提高自身的地位!
但是我們不得不麵對這樣一個事實:人性之美之善的充分發揮,需要有一個前提條件:善政!惡政暴政苛政之下,再美再善的人性,也會被壓製到扭曲的地步。幾千年的封建社會演變史中,由於封建統治者的窮奢極欲與凶惡殘暴,導致農民在反抗的過程中,程度不同地暗示出了人性惡的一麵。
首先,農民們也會殘暴。魯迅說:暴君統治下的臣民,可能比暴君更殘暴。此話不假,奴才當了主子,或者說奴才在造反、在爭取當主子的過程中,可能比主子還要凶殘。張獻忠,在四川建立大西政權後,自稱大西國王。他做了國王的第一件事,就是親自寫碑立石,文曰:“天生萬物以養人,人無一善以報天。殺殺殺殺殺殺殺!”後人稱為“七殺碑”(見《中文大辭典》)。張獻忠創造了諸多新鮮的殺人辦法,比如活剝皮法。如果在皮尚未剝下來,人卻先死去了,行刑的人就倒黴了,也得處死。張獻忠的殺人方法,可能已到人類有史以來想象力的極處了。有些法子,如果說給孕婦剖膛驗其腹中胎兒是男是女還是學習商紂王的話,那麼把孩子扔到空中用刀尖挑死,並且拿孩子肉、女人肉作下酒菜,就是張獻忠的獨創了。
張獻忠對手下將士記功封賞,是以殺人多寡為依據的,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士兵們殺人多到無法計算,幹脆用手掌幾大堆、人頭幾大堆、耳鼻幾大堆來記。據《蜀警錄》記載,當時成都內,“凡有軍官衙門所在,手掌如山積,幾於假山千峰萬疊。”這一切,導致我們很羞於承認,張獻忠是所謂的農民領袖。甚至有人猜測,張有心理問題。魯迅分析,張獻忠之所以那麼賣力地殺人,乃是由於李自成進了北京,讓他感覺沒有做帝王的戲了。我覺得這個分析很對。不過,張獻忠立七殺碑,抬出的理論招牌乃是替天行道,他認為“人無一善以報天”,當然殺得有理了。據有關專家考證,平定亂局後,直至順治十八年(1661年),清代第一次戶籍清理,四川省僅有八萬人左右。而明末崇禎以前,蜀中人口是三百萬以上。而張獻忠死後,成都城內隻有二十戶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