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實行科舉製度,幹脆把維護統治的儒家思想作為入仕的標準。這樣,順從統治者的思想,不僅可以保證人身安全,還可以取得榮華富貴。兩千年利害的逼迫與引誘,使中國文人成了權力的馴服工具。他們在政治領域忠於君主,在私家生活層麵尊從父兄,在道德領域則皈依聖人。儒家文化的學術性,完全匍匐到了政治性之下。中國知識分子,身為社會的領頭羊,卻經曆了為時二千年的頭腦格式化。這種格式化,到明朝時宣告完成,標誌便是考試內容——四書五經、文章格式——八股文和參考書——以朱熹的注解為惟一正確答案——三者的統一與固定。
據說法國科學家約翰·法布爾曾做過一個著名的毛毛蟲試驗,這種毛毛蟲有一種“緊跟領袖”的盲從習性:法布爾把若幹個毛毛蟲放在一隻花盆的邊緣上,首尾相連接,圍成一圈;花盆周圍不到六英吋的地方,撒了一些毛毛蟲喜歡吃的鬆針。毛毛蟲開始一個跟著一個,繞著花盆沿,一圈一圈走,一個小時過去了,一天過去了,毛毛蟲們還在不停地轉圈兒,一連走了七天七夜,終因饑餓,力盡而死。明朝時的知識分子,又何嚐不是毛毛蟲的狀態呢?他們所謂的勇氣,也隻是緊緊跟在權威的身後循序而行。如果沒有權威,他們就會造出一個,然後頂禮膜拜,魚貫而行。他們讀聖賢書,走聖化路,做聖人之徒。他們從不會討論製度本身的合理性,他們所有的任務,就是證明現存製度的合理性!
【三】古已有之的文字獄
實話說,中國知識分子的曆史境遇與法布爾的毛毛蟲實驗並不完全吻合。也就是說,中國的知識分子,如果脫離了毛毛蟲們爬行的軌跡,他們不但遇不上鬆葉,過不上所謂的美好的日子,相反,他們可能活不過七天,會立即斃命,而且是以一種更恐怖的方式。如果說儒學政治化打斷的是知識分子之膝蓋的話,那愈演愈烈的文字獄,則給知識分子戴上了緊箍咒。
秦皇的“焚書坑儒”,一下子坑殺諸生四百六十餘人,開文字獄之端。
漢宣帝在文字獄方麵,又有所發明。首先是蓋寬饒案。蓋寬饒喜上書批評時政,大概用的是當今的雜文體,偶而來個小諷刺什麼的。殊不知,聖上最不喜歡的就是文人那些小彎彎腸子。有一次,蓋的奏疏裏出現了“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家以傳子,官以傳賢,若四時之運,功成者去,不得其人則不居其位”。宣帝看了不高興,把蓋的奏疏發下,命群臣議罪。眾所周知,漢是知識分子政府,沒想到這些知識分子官僚們很爭氣,從這些話裏讀出了這樣的意思:蓋寬饒想要皇帝禪位!這還了得,所以,沒等到有司治罪,蓋就自盡——自絕於人民了!
宣帝製造的第二樁文字獄案是司馬遷的外孫楊惲。楊惲也是典型的禦用文人,喜歡揭發別人不忠,終於也被別人揭發了,被免為庶人。做了庶人的楊惲,自然心有不甘,偶有牢騷。家庭裏麵鬧革命,有個仆人舉報了楊惲,宣帝派人搜查,查出了一個關鍵的證據——楊惲給友人的書信《報孫會宗書》。書中自然有些牢騷,最後楊惲被以“大逆不道”的罪名處以腰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