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態度
我喜歡文化,但我之喜歡並不是大家想象的那麼單純的一種喜歡,而是欣賞加調侃。欣賞,不是用現實主義的眼光,而是用審美的眼光,不審美不行啊。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某些東西,單獨站在審美的角度看,那叫一個漂亮!比如封建社會女人的小腳,讓中國女人變成了一件件手工藝品,走起路來搖搖擺擺,娉娉婷婷,比西方的那些地動山搖的大腳板子們美麗多了。
北大教授辜鴻銘13歲留洋,通曉英、法、德、日、意、拉、希等多種語言,但是在抗拒西方腐朽生活方式麵前,可謂一大民族英雄,歸國後第一件事就是遍尋中國小腳女人做自己的老婆!我覺得這老兄除了堅持中國傳統外,估計還有個審美的意思在內。當然會有人說裹腳不人道,殘忍,估計他們沒看到現代女人為了美,那種掂刀弄槍、上刀山下火海的勇士精神。如今,割眼皮打耳孔隻能算是小戰役,有些人為了“驚豔”,下了手術床,整個人變成了一個粽子。總之,沒有點犧牲精神,美從何來?再說,已經有學者從科學的角度解釋了小腳的好處。腳小,為掌握平衡,走路自然要扭動腰肢,女人就省了減肥了,更重要的是,不用受那西方女人的束腰之苦了。看西方電影,那亂世佳人斯佳麗們穿個裙子,憋氣不說,還得奶媽一旁幫忙拉拉鏈,咱們看著,替她們急得慌,總想上去幫個忙。至於小腳女人扭胯扭得蠻靈活,生孩子時不容易難產,更是公認。
這麼說,大家可能認為我很沒同情心,那你就錯了。對於中國曆史與文化,道德批評已經夠泛濫了,我何必把自己弄成一個不鹹不淡的道德先生呢?讀曆史少了,讀的時候你可能老想哭,可讀的多了,你就哭不出來了,由哭漸變為傻笑了。我屬於後一種,哭笑不得是我心靈的常態。西方學者赫根漢認為,人類的自尊心已連受三次打擊。第一次來自哥白尼,他論證地球並非像人們所想象的那樣是宇宙的中心,甚至也不是太陽係的中心;第二次來自達爾文,他論證人類不是造物主所造,而是由所謂的“低等動物”進化而來;第三次打擊來自弗洛伊德,他論證人們的行為是由本能和潛意識機製所激發,更為嚴重的是,他把這種本能歸之於性本能!
按此邏輯,中國人的自尊所遭遇的打擊並非僅此而已。眾所周知,中國人文化心靈上所遭受的傷害,比上述三次打擊要嚴重多了。第一次傷害,來自地圓學說,它告訴中國人,地球是圓的,中國並不處於這圓球的正中心。13世紀,西方就開始流行地圓學說了。16世紀末葉,利瑪竇送給中國一張世界地圖,中國學者一瞅,當屬正中的中國被弄到了偏西的位置,當即氣衝霄漢,斥責利氏“邪說惑眾”,認為畫地圖的人更是“畫工之畫鬼魅也”。康熙時,欽天監監正楊光先聽說了地圓學說,還算瀟灑,他的反應是“噴飯滿案”。鴉片戰爭後,魏源的《海國圖誌》告訴國人,我們隻是世界的一小部分,並不是我們曆來所想象的那樣乃是世界中心、天朝上國,這個時候,中國學人誰還能噴出飯來?第二次傷害,來自西方的堅船利炮,它沒有論證,隻有武力,幾千年的傳統文化積澱到大清,竟對付不了來自異域的各色“鬼子”的“奇技淫巧”。
當魏源斥理學家(庸儒)之理學(俗學)為“上不足製國用,外不足靖疆圉,下不足蘇民困”,斥用繁瑣考證方法研究儒家經典的漢學為“錮天下聰明智慧,使盡出於無用之一途”時,我們所能感受到的,是中國文化心靈那滴血的傷痛,更何況連日本的學者佐久間象山也指斥“清儒學問雖考證精密,然畢竟紙上談兵,缺乏實用”呢?傷痛之餘,隻好夾些心不甘情不願的小情緒,去做那異域的學生,學的過程中,當然難免強撐著天朝大國的架子不願放下,有些人幹脆發明一個“中體西用”的說法以自我安慰。內心裏講,他們一直認為中國的文化與體製是最優秀的,隻不過船不堅炮不利罷了,於是洋務運動就這麼開始了。可惜甲午海戰又宣告了洋務運動的破產,李鴻章在談判桌上隻有點頭yes搖頭no做非此即彼之選擇題的份兒,點頭屈辱,搖頭挨打,事實上別無選擇。時人舉國大罵李鴻章,好像李大人天性就喜歡賣國,不賣國心裏就不踏實似的。
李鴻章當然納悶,苦心經營十年的北洋海軍為什麼眨眼之間打個水漂就沒了呢?船堅了炮利了為什麼卻對付不了蕞爾小邦日本?李鴻章的納悶,由康梁師生兩個出麵解答了,於是維新取代了洋務。如果說洋務隻涉及了器物層麵的話,那麼維新已涉及了製度層麵,可惜這維新隻有103天的壽命。二十世紀初,孫中山又拿來一個名叫“共和”的新藥方,奈何袁世凱不好好吃藥,最終導致共和失敗。這一結局,讓今天的學人還在疑惑:共和的失敗,是袁世凱的臉皮太厚賊膽太大呢,還是中國傳統文化的執拗使然?孫中山作為職業革命家,沒有時間也沒有能力去聯想文化方麵的原因,他隻有行動,將革命進行到底。尋找病源,就是當時學者們的業務範圍了。魯迅借狂人之口宣告:中國的仁義道德等傳統文化是吃人的東西!借阿Q之形象提醒國人:照照鏡子吧!照鏡子的結果,“德先生”與“賽先生”被引進,“科學”與“民主”成為二十世紀初最耀眼的兩顆星星,可是光兩位先生也解決不了中國當時的現實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