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條皮帶
阜陽左振財,年輕時捕魚為生。一九四五年年底的一天,他在大別山區的一條河裏逮魚時,先聞砰砰啪啪的槍聲,接著見一軍人上氣不接下氣地向他跑來。跑到他船跟前後說:“我是新四軍,國民黨兵在追我,求您救救我。”左說:“好,你先到船上來。”軍人上船後,左又說:“你的衣服有血,把它脫下來,換上我的。”就抓過幾件衣服遞給他。軍人接過換上後,把自己的衣服丟進河裏,但漂著不沉。左就把船錨提起,把衣服裹到錨上,再沉錨入水。做完這一切沒幾分鍾,就見一夥國民黨兵遠遠地追來。追到河邊就問左:“你可見有人往這邊跑嗎?”左說:“沒有。”又指著軍人問:“他是誰?”左說:“是我弟弟,跟我打魚的。”國民黨兵沒看出啥破綻,就鬆鬆垮垮地折回去了。
追兵走遠後,軍人對左說:“今天您不救我,我就得死。我會報答您的。”他從腰間把皮帶解下,又說:“別無信物,把這條皮帶截成兩截,咱一人拿一截,將來我們就憑皮帶相認。”說著,用刀從中間把皮帶斜著削成兩截,交一截給左。左接過來放進工具箱裏,此後也沒往這上想過。
光陰如梭,寒去暑來。時光一晃到了一九六五年。這時左振財已把打魚積攢的錢,買條大船跑貨運了。七月一個周末的一天,他的船停泊在淮河蚌埠段的一個碼頭。他坐在船頭正乘涼,見一約四十歲的中年男子,凝視著向他走來。中年人到他跟前後說:“向您打聽個人。”左問:“誰?”中年人說:“左振財。”左打量他一下又問:“你找他幹什麼?”中年人說:“他在大別山打魚時,救過我的命。”左已根本認不出眼前這人,就是那二十年前被國民黨兵追殺的滿身血汙的青年。他答道:“我就是。”中年人問:“給您的半條皮帶還在嗎?”左說:“在。”“能不能給我看看?”左說:“行。”就走進船艙。過片時,拿半條皮帶出來。中年人接過認真看一會兒說:“你在這兒別走,我一會兒就回來。”說罷轉身疾步而去。一小時後他回來了,也拿著半條皮帶。和左的這半條一對,斷麵完全吻合,成了一條整皮帶。中年人大喜,抓住左的手說:“終於把您找到了,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哪!”
事後左得知,這被他救助的新四軍軍人,建國後成了蚌埠市一行政機關的負責人。他自到蚌埠工作後,周末就經常到淮河碼頭向船民尋訪左;在邂逅左以前,已找了他十多年。左有三男一女,他把他的三個兒子都在蚌埠安排了工作。
大馬猴
阜陽王某,民國初年時,孤身一人流浪到皖南一村,被一財主收留做長工。為保家護院,財主買了隻母猴,交由某飼養。母猴因個頭大,取名大馬猴。大馬猴聰明強悍,不僅能盡守衛之責,還通人性,知禮數。它的崗位在過道,每當財主吸著水煙袋,悠然進出時,必立身作揖致敬,因此深受財主喜愛。然好景不長,沒過三月,財主發現大馬猴胖了,也懶了,常獨自發呆,往來其側,多無動於衷。又過些天,見其肚腹大脹。雖覺有異,也隻往病上疑。一天晨起,見馬猴懷抱一物,細看是一男嬰,若人母所生。大驚,問王某,王某惶惶不語。心明其故,召至一秘處問話。王某立下跪,招認與馬猴交媾事,乞求寬恕,容留其母子。遠近傳為笑談。財主對此傷風敗俗之舉,羞惱不已,又苦無處置良策。適逢一商人,從水路將往浙閩沿海貿易。財主得訊大喜,暗使錢財,約商把王某及猴隨船帶到他鄉,遇荒僻無人處,尋機棄殺。對王某則說是為避閑言碎語,讓其到外鄉暫住。王某不知是計,喜然帶馬猴母子,跟著商去。一日船由江入海,遇一荒島。商謊言上島采摘野果,泊船上岸,王某及馬猴隨行。猴喜戲耍,見著青山綠木,明流瀑水,不覺走遠。商以目急招從人返船,升帆疾遁。待王某發現,為時已晚。他麵對長空大海,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一陣傷啼之後,不得不帶著猴和子,與叢巒和森林為伍,以野果和小動物為食,穴洞棲樹,過著亦人亦獸的生活,且一過就是十四年。
一日,一船為風裹挾,漂浮至島,船人攬船而登。曲行近一溪,見一長發裸體少年在溪邊戲水,向其走去。少年即王某之子,已十四歲,見生人來,大驚,反身狂奔。船人緊隨。轉輾百丈,至一懸崖前。懸崖下有一洞,洞口大小可容人出入。子逃入洞中。須臾,王某愕然從洞中出,亦裸體,長發長須。一見船人,即以敵輩對,齜牙咧嘴作獸態。船人見其是人,拱手,以禮相向,言避風至此,絕無惡意,風停後覓得食水即返。王某信其言,複作人態,備述自身始末。正談間,馬猴自洞中出,躍躍欲襲船人,王某喝止之。王某邀船人進洞。船人入洞,見洞內長寬過畝,地下有兩鋪,用柔軟幹草鋪成。子立一隅,默不作聲。聊一會兒,船人請王某做向導看島。王某應允,和船人出洞。馬猴及子緊跟。王某乘隙向船人表明棄馬猴、攜子回歸故裏之意,乞盼相助。船人憐憫其情狀,應許所請。馬猴似已察王某之圖,隻要王某近船,即到泊船處,眈眈蹲守,大有相拚之勢。船人見此,知甩掉馬猴隻可智取,不能硬幹。為麻痹馬猴,他們一會兒讓子上船,而王某不上船;一會兒王某上船而不讓子上船;一會兒王某和子上船,船人在岸。如此連續數日後,馬猴戒心遞減。一日忽南風大作,船人和王某暗喜,知道脫身的時機來了。他們依照預案,以往船上搬東西為由,讓子先上船。子上船後,船人把床單拿到岸上,故意展鋪在小樹枝上晾曬。晾下的床單很快被風鼓搗吹起,風箏般向高向遠飄飛。王某指示馬猴去撿。馬猴領命而去。等追出十多丈遠,船人和王某倏忽登船。登了船即解纜繩,抽跳板,以篙抵岸。及馬猴回首惕視,船已離岸。馬猴縱躍反奔到泊船處,船已蕩行百步之遙。馬猴追之不能,對船捶胸頓足,長嘶怒號,繼而又伏跪長揖,乞求返轉。然篷帆已升,風濤共威,船已若箭。馬猴躁急,雙手撕抓胸口,不幾下,便皮開肉綻,胸膛大裂,少時仆地死。王某長望,戚戚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