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城第一眼看到喬生,就知道他是她在茫茫人海中,要尋找的那個男人。
那一年蓮城24歲,大學畢業,但並沒有工作,而是靠喜歡的漫畫,給雜誌自由撰稿,養活自己。盡管稿費算不上豐裕,但蓮城依然活得開心。沒有靈感的時候,她會去地鐵裏呆一個上午,坐在角落的位置,看那一程程上下的陌生人。很多時候,蓮城無需抬頭,隻從他們腳上或精致或粗糙的鞋子,便能準確地判斷出這個人在北京的生活狀態;而當她的視線上移,落到那一張張疲倦、謹慎或者小心翼翼的臉上的時候,她的敏銳的洞察力,則會直接刺穿此人的軀殼,直抵他用力遮掩之下的內核。
所以當蓮城在地鐵裏,看見喬生潔淨樸質的棕褐色皮鞋,安靜地踏在地麵上,神情鎮定,自信,又從容不懼,她忍不住,就抬眼,去看他的眼睛。而喬生,也恰在那一刻,與她視線相遇。
蓮城當即就電擊一般,震在了那裏。她看著麵前這個猶如一株桐樹般穩妥安生且可以放心依靠的男子,麵容幹淨,頭發濃密,嘴角微微上翹,有洞悉一切俗世紛擾的微笑,緩緩流溢出來,蓮城忽然很想走過去,捧起雙手,將那一抹柔韌的笑意,溫柔地接住。
她當然沒有走過去,卻是在他禮貌的點頭示好中,有醉酒後微微的暈眩。她是看到秋風裏颯颯席卷著的枯黃的落葉,又有針刺似的冷,嗖嗖地自裙裾邊旋轉上來,這才發覺,竟是被他引著,出了喧囂的地鐵,且走了長長的一程,並在離他公司不遠的一個報亭旁,才停住,發現自己的失常。
她顯然被這樣的自己嚇了一跳,轉身要走時,卻聽他在喚她:姑娘,你的絲巾。她回頭,像個做了錯事的丫頭,驚慌地走上前去,將被風刮到他身邊的絲巾接過來,又慌張地道一聲“謝謝”,便再也不敢抬頭去看他的眼睛。
但他卻在後麵笑著衝她喊:丫頭,秋天風大,記得不要再粗心地弄丟了東西。
她不敢回頭,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一個安靜無人的拐角,這才停下來,喘著粗氣,並很快地意識到,她再一次丟了一樣東西,在他的身邊。
那樣東西,當然,是她的心。
蓮城記住了那個報亭旁的廣告公司,亦記住了喬生溫和的麵容上,那雙讓她瞬間波瀾起伏的眼睛。
她很快在網上查到了喬生公司的信息,並在公司內部網上,得知喬生是廣告公司策劃部的經理,策劃過的廣告,幾乎都以其耳目一新的視覺衝擊,給商家帶來了豐厚的利潤。她還在一個人才網上,尋到一則喬生的簡曆,發現他竟然與自己一樣,畢業於北京一所知名大學的廣告設計係,但卻是長了蓮城15歲,當是這一專業初建的第一批學生。
蓮城又在記憶裏認真地搜索喬生的名字,突然間憶起,她讀大一那一年,喬生曾經去學院裏,做過一個關於廣告方麵的講座,隻是當時蓮城忙於一場開過便凋零的愛情,根本無暇關注這些每日都會有的講座。她隻聽彼時的一個舍友回來說,下麵聽講座的女孩子,快被他激情四溢的演講給迷瘋了,一個小時的講座,卻因為此起彼伏的問題,而拖了兩個小時,才結束。那時蓮城隻淡淡一笑,便躲進夢幻藍的簾子裏,想剛剛在學校的水杉林裏,那個高個子的男生,突然從背後將她抱住,深情擁吻的熾熱瞬間。
她不知道,這一錯過,便是6年。期間蓮城一路走一路丟地,談了三場愛情,皆是看電影般,散了場,便忘記了,隻剩她一個人,在寂寞的夜路上,踩著月亮下的影子,孤單地走。而喬生,則繼續做那個被許多年輕女孩不息纏繞,卻始終安靜走路的男人。
還好,命運讓蓮城再一次以這樣的方式,偶遇到恰是最好的喬生。
蓮城知道這一次,她不能夠再錯過。她在北京,四處遊走的這兩年裏,一度對能夠遇到一個喜歡的男人,不再抱有信心。有時候她會去參加一些Party,在煙霧繚繞裏看各式的男人,要麼寡淡無味,要麼過分甜膩,猶如那嗡嗡叫著的蒼蠅,黏上你,趕都趕不去。這樣的時候,蓮城總是在一篇喧囂中,有丟掉魂魄般的無助和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