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當然都沒有回頭。佑安,你與杉洛,很快地便定下了去小鎮的時間。那年的秋天,城市的天空出奇地高且藍,馬路上的車,也開始像疏通後的溝渠,無限地通暢,有賣棉花糖的小販,騎著叮當做響的車子,魚一樣在其中自由地穿行。那白的藍的糖,蓬鬆地纏在枝上,像我日益膨脹的失落與不安。我百無聊賴地趴在我們一起談論過杉洛的自習室裏,越過窗前高大的法桐,看空中倏忽劃過的鳥兒。
佑安,我多麼希望自己就是那些擁有翼翅的飛鳥,不過是片刻,便飛越了重重的山水,抵達你與杉洛的身邊。我想象你們的雙腳,踩過濕潤的青石板;想象你們在無人的岸邊,大聲地歌唱;想象你們在夜晚鎮上細碎的人聲裏,提一大袋絳紅色的野果,慢慢踱回居所;想象杉洛的母親,倚在門前,期待著巷尾處,你們清亮的笑聲響起。
佑安,我不得不承認,那是我與你分開的經曆裏,最難過的一次。我想了許久,才發現,我的感傷裏,充溢了那麼多的嫉妒和怨恨。我怨恨杉洛,分別的時候,那麼輕易地就帶著你,轉身進了車站,連一絲的留戀也沒有。我亦怨恨你,在火車裏,明明看見我臉上的寂寞,還是對著杉洛,開心地笑啊笑,似乎,我不過是一團可有可無的空氣。你們從小鎮上寄來的明信片,我每看一次,便會哭一場,盡管,我會在短信裏,大大咧咧地回複你們說,好好玩哦,否則你們吵架了,本姑娘在這裏可是能夠感知到的,小心回來後教訓你們浪費了大好的光陰。佑安,這些,我從沒有告訴過你,但我依然相信,你會知道的;隻是,我們什麼時候,都開始懂得彼此隱瞞小小的秘密?
你們還是在我快要盛不下的失落裏,回來了。隻是,去的時候,你們的手中,都是行李;來的時候,你們的手中,卻是緊握著對方。你們,終於像我無數次夢中擔心的那樣,愛上了彼此。
佑安,是不是,當最好的朋友,有了愛情,我們都應當毫無保留地表達自己的欣喜和祝福?可是為什麼,當我與你們走在一起,依然是親密無間,但一顆心,卻在你們甜蜜的對望裏,忽然墜向那冰冷的深淵?那時的我們,皆開始為了自己的前途,學習或是奔波;我要考研,而你和杉洛,則彼此約定,回他的小城,做一名平凡的老師。佑安,愛情的力量真的那麼大嗎?大到你將我們當初的約定,都忘得無影無蹤。我們說過一起考到北京,讀研,而後找一個心愛的男友,住在喜歡的城市。一次又一次的星座測試,都證明我們隻是離不開物質的世俗女子,小鎮的清苦,真的是你能夠用一生的時間,去慢慢渡過的麼?
佑安,我寧願沒有參加畢業前的那次舞會,我寧願你至始至終,都留在舞場。可是,我還是去了,而你,也還是在中途,退場;而杉洛,就這樣成了我暫時的舞伴。佑安,當我的手,碰觸到杉洛的那一瞬間,我才知道,這場無聲的戰役,我輸得如此地慘烈;而你的幸福,又是如此地鮮明且絢爛,直到我的眼睛,都被這樣的光芒,灼傷。明明,是我們一起愛上的杉洛,卻不過是兩個紙團,便輕易地扭轉了愛情的結局。
我絮絮叨叨地對著杉洛,說了一個晚上,說到杉洛的表情,慢慢地僵化,說到我自己都開始懷疑,這個尖酸刻薄的女子,真的是我自己麼?我談了許多的事情,談到我們曾經的理想,談到你優越的家境,談到你不為外人所知的個性,談到你的脆弱和衝動,談到你所想要得到的,其實杉洛並不能給……
當我說完,回到宿舍,看到你綻開的笑臉,我才突然意識到,我做了一件怎樣的事情。可是,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當晚,杉洛便發短信給你,說,佑安,小鎮對你,不過是一個路過的城市。
三個人,終於再也回不到從前。你說服父母,給你一年的時間,旅遊,你需要通過行走,來確定你已經失去了這份美好的愛情。杉洛,回到自己的小鎮。而我,則在這裏,艱難地寫下這些文字。
佑安,命運這樣嘻笑著,就捉弄了我們。如果,我沒有看到你無意中丟落的那個紙團,知道兩個紙團上,其實都是“後”字,是我的信任,成全了你與杉洛的小鎮之旅;如果,我沒有在握住杉洛右手的瞬間,為自己的挫敗而失落,那麼,或許你依然愛著杉洛,我也可以像保證的那樣,去做你們的伴娘,而我們,也依然可以坦然地麵對彼此。
可是,佑安,青春的碟片已經放完,那些傷痕,還是這樣烙進了時光。我們的情誼,在這一場愛情麵前,終於潰不成軍,再也回不到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