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舊地留下一片心(1 / 2)

她與安笙的相識,是在7月濕熱的火車上。

是一輛慢車,沒有空調,鐵軌上哐當哐當的聲音,像一個百無聊賴的人,在擺弄著一扇古舊的門,開合之間,有時光的碎屑,灑落下來。她在周圍的嘈雜裏,倚窗靜靜地聽著,突然間就希望,這輛快到終點的火車,再不要停下來。哪怕,它此後的行程,充塞了陰鬱,布滿了荊棘。有鄰座的幾個學生,許是太悶,問她要不要過去打牌。她隻一心想著自己的事,竟是他們一連叫了幾聲,都沒有聽見。待回過神來,才抱歉地笑笑,表示拒絕。過了片刻,她聽見那幾個學生,小聲地嘟囔:不知這鄰座的兩位,中了什麼魔法,丟了魂似的,叫都叫不回。

她就在那時,與安笙,視線相遇。兩個人幾乎是不約而同地,看向那群麵容新鮮的學生,而後又同時轉過頭來,朝彼此淺淡地一笑。安笙就是從那一刻,如一枚石子,輕輕投入她的心湖裏去的吧。她很奇怪這一程,快要到終點了,才注意到安笙;這樣一個溫和儒雅的男子,本該是一個很好的旅伴,偏偏他們剛剛相識,火車,便飛快地進了站。

她在一絲惆悵裏,起身收拾了行李,朝門口走。還沒有跨出門去,便聽到安笙在後麵喊:嗨,你的書!隔了重重的人,她看到安笙高舉著書,奮力地朝她擠過來。她站在那裏,突然想起幾年前,她與男友,也是這樣相識,本以為,他與她,會一起到這個小城裏來,做世間最素常的一對愛人,卻不知道,時間為他們設置了三年的障礙,他要讀研,而她,當然,要孤單地等他。她在一陣恍惚裏,似乎看見男友像往昔一樣,走到她的身邊,笑她粗心。而她,則習慣性地抬起手來,去拭他額頭細密的汗珠。

右手溫柔地舉到半空的時候,她才驚醒過來。臉,不知是因為熱,還是羞澀,倏地紅了。是安笙悄無聲息地將行李幫她提下火車去,她才想起來給他道一聲謝,又胡亂地找了一句話來打破沉默:你是出差麼?而安笙,則笑著指指她剛看的考研書,幽默說道:我和你一樣,是被考研和畢業,衝到這個小城裏來的。

幾天後,她去報到,在校長辦公室裏,看到有一冊新人履曆表,便隨手拿了過來。翻到第二頁的時候,她便愣住了,照片上那個棱角分明、笑容明朗的男老師,竟是安笙。一旁的校長,看她詫異,便說,你認識這個叫安笙的新老師麼?沒等她搖頭,校長又繼續說道:你不知這個音樂係的安笙多麼出色,獲了那麼多獎,之所以簽了我們學校,主要因為這是他女友的城市,可惜,他的女友最終考研去了北京,他則留了下來……

當晚,她在校園裏散步,行至操場的時候,聽到有人在高高的看台上,彈許巍的一首憂傷的曲子,她駐足聽了片刻,便發短信給上海的男友,說,顏洛,我多麼想你。她倚在欄杆上,等著男友的短信。但直到那人的曲子,在暗夜裏,沒了聲息,她所渴盼的短信,還是沒有來。她內心寥落,轉身想要離去,卻是聽見身後有人叫她,回頭,便看到安笙正歪頭狡黠地笑望著她:我的曲子果真將美女吸引了來。她也幽他一默:可惜不是你夢中的情人。這次,安笙很豪爽地大笑起來,她被他的情緒感染著,竟是將先前的失落,也給一起簌簌抖落掉了。

兩個人一路聊著,不覺就來到了宿舍樓前。安笙又開玩笑:用不用我提熱水給你?我給女孩子提熱水的工作經驗,在大學裏就已經很豐富了。她一下笑彎了腰,竟是果真轉身去拿了空壺來,讓他去打。不過是幾分鍾,她在昏黃的路燈下,等得卻是心焦。這種心境,她已經陌生。大約是一年前,顏洛就因為考研,不再給她送水,等到考研結束,這個習慣,也徑直保持下來。似乎,那些溫暖了她的愛的細節,從來就沒有過。是而今,安笙提水走來的這個姿勢,提醒了她,原來,走遠的,不是距離,而是顏洛對她的嗬護與愛戀。

她對安笙,自此有了一份別於其他老師的好感。他們常去學校對麵的飯館裏吃飯,飯後又會徑直到相鄰的話吧裏煲電話粥。有時候一個煲完了,會默契似的,在門口等著對方,一起走回去。他們有許多的話題,音樂,電影,書籍;但,唯獨不談愛情。愛情在他們的心裏,像是一株美豔的夾竹桃,靠近了,是會中毒的。他們唯有遠遠地看一眼,便默默走開去,連那繚繞的香氣,都不去觸碰。

她每每上完了課,常常會繞一個長長的走廊,從右邊的音樂教室旁走下去。並不會每次都能夠碰到安笙,但她還是將這一個習慣,堅持下去。有別的老師問起,她便說,隻是想多走一段路。至於,這多走的路上,有沒有人相陪,她則不去奢求。能夠聽到一段熟識的曲子,哪怕,已是餘音,她也是喜歡的。就像,喜歡在夜晚的陽台上,倚欄靜靜聽安笙輕彈著吉他,盡管,她看不見他,但她卻聽懂了曲中的憂傷。有那麼幾次,她很想發短信給安笙,告訴他,她懂得他內心的感傷。可到最後,都忍住了。她知道有些東西,不如讓它在心裏,珍藏的好,一旦說出來,或許,就了無昔日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