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頭的老槐樹發了新芽。麥香東村的空地上,麵粉廠拔地而起。兩大長串掛鞭順著麵粉廠屋頂垂下來,空地上、山坡上、樹梢上站滿了村民,牛有草揭開牌匾,“麥香麵粉廠”的大字顯現出來。鞭炮炸響,鑼鼓喧天。
酒席擺滿了場院,牛有草挨桌敬酒。鄉長和牛有草碰杯:“大膽叔,這廠子您說幹就幹起來了,恭喜啊!”牛有草高興地咧著嘴:“都是鄉親們擎著我,幫襯我,要不然,我一個老頭子就是砸骨頭熬油也沒這個能耐!”
鄉長誇著:“機器一響,黃金萬兩,您就等著收錢吧。”牛有草滿臉喜氣:“我還欠一屁股的債呢,賺錢還清債就舒坦了。來,喝酒!”
馬仁禮隻管大口吃菜喝酒。牛有草端著酒杯走過來:“仁禮我得敬你酒啊,你幫我們廠起了個好名。”馬仁禮連忙端起酒杯:“怎麼是你敬我呢,我得敬你,牛廠長,恭喜恭喜!”
牛有草開心地笑著:“實心兒話?不眼氣?”馬仁禮有點酸:“眼氣也沒招,孫悟空舞弄不過如來佛,那怪誰?沒人家能耐大呀!”
牛有草說:“咱哥倆拉話得撈幹的,你要想幹就說話,我這兒給你留著地方。”馬仁禮一口把酒喝了:“我真不想折騰了,你幹好了我跟著樂,你為難了我幫你出主意,這還不行嗎?”
麥香西村的人看到人家麥香東村幹起麵粉廠了,都很眼熱,埋怨村長馬仁禮太膽小,啥將帶啥兵,隻能幹瞪眼瞅著人家過熱乎日子。
馬仁禮回家來一屁股坐在炕頭上沉默著。馬公社埋怨爹膽子越來越小了,憑學問,隻要放開膽子,肯定比牛村長幹得好。馬仁禮不為所動,反而教育兒子:“你心氣高,滿心思琢磨幹點響亮的事,撐撐咱家的門麵,你爹我何嚐不是呢?咱不能瞎忙活,幹活就得幹巧活,你大膽叔那叫扛著鐵頭撞金鍾,你爹我這叫拿著笸籮收金塊。”
牛有草的麵粉廠開始生產了,可是再過一個月就收麥子,生產的麵粉賣不出去,談了幾家都沒談成,壓了一倉庫的貨。更要命的是討賬的上門了,牛有草好話說了幾籮筐,又是請吃飯,又是送麵粉,總算暫時把人家打發回去。牛廠長急得嘴上起了一溜一溜的大泡。麵粉賣不出去,村民們同樣著急,三猴兒、牛金花、馬小轉等人站在麵粉廠門口議論紛紛。
牛有草走進倉庫,看著堆得小山一樣的麵粉。他捏起一撮麵粉,聞著,嚐著,生怕黴了或生蟲子,然後坐在石蹾上,滿麵愁容地望著麵粉發呆。
馬仁禮進來說:“欠的賬啥時候還哪?”牛有草一下站起來:“馬上就還!你沒事給我添堵來了?上一邊兒待著去!”
馬仁禮笑著走到離牛有草不遠處坐下來:“大夏天本來就熱,你身上又冒著火,挨近了烤得慌。白花花的麵粉,眼瞅著賣不出去真愁人,做兄弟的不得跟你愁到一塊兒去啊!”
牛有草瞪眼:“這話熱乎,你別光嘴上說,有錢出錢,有力出力,那才叫真兄弟。”馬仁禮故意問:“我買,你賣不?”牛有草撇嘴:“賣誰也不賣給你。”
馬仁禮從倉庫出來,走不遠就碰到楊燈兒急匆匆走來,他問:“你這是要去哪兒呀?他在廠子倉庫裏燒香念佛呢!”燈兒打個招呼繼續走。馬仁禮喊:“燈兒你等等,我有話跟你講。”他來到燈兒麵前咕噥了幾句,燈兒眉開眼笑地走了。
牛有草坐在石蹾上臉上愁雲密布地沉默著。楊燈兒進來說:“悶著有啥用?回家吃飯吧。餓肚子能想出法子嗎?”牛有草搖頭說:“我不是不吃,我一看這些麵粉就撐得慌啊!”
楊燈兒笑著:“你別著急了,我給你想了一個法子。咱不是有麵粉嗎?麵粉不是錢可它能當錢使,咱欠了誰的賬就拿麵粉抵賬。他要是不同意,咱就多給他點,占便宜的事,誰不幹呢?咱們沒錢有麵粉,他愛要不要,要了不吃虧,不要吃大虧。他要是有能耐就拿麵粉去賣,賣出去不就是錢了?”
牛有草問:“這不是變著法兒讓人家幫咱賣麵粉嗎?”燈兒點頭:“這是沒招的招,咱要是有錢也不能用這招。再說,債主都是買賣人,見得多聽得廣,萬一吃好咱們的麵粉,弄不好生意就來了。”
牛有草高興地站起來:“你這招真高,我咋沒想到呢?太好了!走,我請你喝酒!”燈兒抿嘴笑:“風一陣雨一陣,孩子一樣的脾氣。”
回到家裏,牛有草倒酒敬燈兒:“這杯酒我得敬你,你這一頓大錘把我心裏堵的石頭砸了個稀碎,我心裏太舒坦了。”燈兒喝一口酒:“你不用敬我,要敬得敬你那個兄弟,馬仁禮要是不講,我可想不出這麼好的法子來。”
牛有草猛灌一杯酒:“這個老東西,我還了別人的賬,反倒欠他的了,成,改天我去敬他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