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仁禮急忙閃開:“被喬月揪沒了,你要看早說,我給你留個一根半根的。碰上吃肉不吐骨頭的主,煙送王萬春白送了。都是被你逼的,你要是沒鬧出事兒來,我犯得著拿好東西孝敬他嗎?”牛有草說:“我找他要煙去!”
馬仁禮擺手:“牛有草,這煙可是為你送的,人家沒開麵兒也不能拿回來,拿回來就是撕破臉皮。人家既然收了,就記得咱的情,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幫咱一把。”牛有草問:“那匿名信是誰寫的?”馬仁禮一笑:“你說呢?”
牛有草拍著馬仁禮的肩膀:“還是老兄弟啊!夠意思!”馬仁禮對牛有草眨眼笑著:“有田說走就走了,留個女人撐門麵,日子不好過。聽燈兒講,有田臨走那晚說想春來了。人走得急,想看兒子都沒看上,可憐人兒啊。大膽哪,我知道你憋著一肚子話,就是卡在嗓子眼兒倒不出來。眼下燈兒一個人,你也是一個人,要不兩隻老鴛鴦湊一塊兒拉拉話?”
牛有草惱了:“馬仁禮啊,這屁你也能放出來,有田要是聽到了,得多糟心!”馬仁禮點頭:“行行,屁放一半,收回來了。”
牛有草到地裏仙家給祖宗磕過頭,走到地裏仙麵前站著。地裏仙說:“天晴了好啊,大膽哪,咱爺倆出去走走,就去你的西坡地,再不走就走不動了。”牛有草攙著地裏仙來到麥田邊。地裏仙望著麥田不說話。
牛有草說:“二爺爺,您看這麥子,長得多壯實。”地裏仙點頭:“勁兒用得不一樣,麥子也長得不一樣啊。”
牛有草說:“老人家,您好好養身子,等收了麥子,我給您蒸精麵大饅頭,烙蔥油大餅吃。”地裏仙說:“大膽哪,我明白這塊地是啥來頭,也清楚你這道兒上不太平,磕磕碰碰,溝溝窪窪,二爺爺瞅著,心裏是又酸又疼啊。可不酸不楚沒滋味,不疼不癢不是日子!能吃飽飯,苦點累點折騰點,值當啊!”
老槐樹返青了,黃河水奔湧著。牛有草、馬仁禮帶領三猴兒、吃不飽、馬小轉、牛金花、瞎老尹等社員給西坡麥地澆返青水。
一輛吉普車停在地頭,武裝部長下車摸著麥子說:“長得不錯,可喜可賀!牛大隊長,別忙了,回家去一趟,有人等你。”
兩人上了車,武裝部長問:“你們那塊地今年能好收成?”牛有草實話實說:“不出亂子,一畝地比三畝地收得多。”
武裝部長笑著:“你的那幫人不得樂掉了下巴?”牛有草說:“掉不掉下巴不知道,管咋的肚子能撐爆了。”武裝部長連諷帶刺:“好事啊,牛大隊長就是有能耐,誰跟著牛大隊長幹誰吃香啊!”
武裝部長的車停在牛有草家門口,門口還停著另外一輛車。牛有草邀請武裝部長進去坐坐。武裝部長怪笑:“這屋我可不敢進,我在外麵給你把風。”
牛有草走進屋裏,看到屋裏站著兩個幹部模樣的人,麥花坐在炕頭。瘦高幹部說:“你是牛有草同誌嗎?我們是省裏的,省裏派我們來了解點情況。”牛有草說:“麥花,爹有事兒,你出去溜達溜達。”
兩位幹部坐在椅子上,牛有草坐在炕沿。調查開始,矮胖幹部做記錄。牛有草老老實實地把借地種的經過講了,他最後說:“這都是我一個人的事兒。我是大隊長,我說在哪兒幹社員就在哪兒幹,我說咋幹社員就咋幹。”
高瘦幹部問:“牛有草同誌,你的意思是說,除了你沒有其他人知道借地的事了?”牛有草說:“縣委書記張德福和我們公社王萬春書記知道這個事,可他們都不支持。”
高瘦幹部問:“他們不支持,你怎麼還敢這麼幹?你不知道這違背國家有關政策嗎?”牛有草說:“我都知道,可肚子逼人哪。農民種地臉朝土背朝天,夏天頂著日頭,冬天背著雪,熱的時候大汗滴子掉地上能摔八瓣,冷的時候衣服脫下來能站著。可到頭來一年收那麼點糧食,交了公糧和統購糧,剩下的自己都吃不飽。幾十年了,農民吃不飽飯,過著窮日子,我當這個大隊長,別的幹不了,總得讓他們吃飽飯吧。”
省調查組人員靜靜地聽著。良久,高瘦幹部問:“你們借地種糧,收了糧食怎麼分配?”牛有草很幹脆:“保證國家的,留足集體的,剩下就是自己的。”
高瘦幹部追問:“牛有草同誌,我們接到匿名信,說地委有幹部支持你們借地種糧的事。是這樣嗎?”牛有草說:“這事哪敢驚動地委領導,都是我一個人幹的,你們要查就查我一個人,打官司也是我一個人去,跟別人扯不上!”
馬仁禮見牛有草被車子帶走,心裏實在不踏實,思來想去,向牛有草家走去,探探風聲。武裝部長在牛有草院門口站著,看到馬仁禮走過來,就說:“馬大隊長,還沒調查到你頭上,等急了?”馬仁禮笑著:“我來學習學習,這裏麵的學問可大了,上堂受審,嚴刑逼供,一步一個腳印,走錯哪步都不成。”武裝部長冷笑:“有你學的時候,等著吧,一個一個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