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隻當他是謙辭,紛紛恭賀,末了又恭賀當中一位姓馬的同考官,因為是他薦了陳惇的卷子,如今陳惇做了解元,他是與有榮焉。
且考完試到放榜的這十幾的日子裏,陳惇回到紹興,除了和諸大綬他們喝酒亂侃,當然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置辦聘禮,陳惇本來想在蘇州采買聘禮就行了,誰知道諸大綬他們一聽到他要訂婚的消息,紛紛道按照紹興的禮俗,其他聘禮都可以在別處置辦,唯有一頂花轎是一定要在紹興置辦的,而轎身上的插花彩線則是依靠紹興的親戚朋友幫忙縫製,所以一頂轎子越是花花綠綠,越是顯得這人人緣興旺。
陳惇心道我在紹興有幾個親友?親人是一個沒有了,朋友也不過眼前這幾個罷了。但到底他是紹興人,要按紹興的規矩來,也就每日跟著熱心的吳兌諸大綬幾個,在專門包辦婚事的一條街上遊逛。
隻等到放榜的一日,諸大綬他們都趕往了杭州看榜,陳惇也沒有跟著去,隻讓他們順帶看一眼有沒有自己的名字,而他跟有才兩個久別重逢,自然要好好慶祝。
有才在紹興的門麵已經擴張地很大了,讓陳惇覺得好笑的是,這家夥一副吊兒郎當嬉皮笑臉的模樣,實則已經是個家資萬貫的鄉紳了。
他和有才竟日坐在一處打一打馬吊,仿佛又回到了往昔的快樂時光,實話這日子難得的輕鬆清閑,所以有才一直勸他別考試了,不如像他一樣做個富家翁,陳惇嘴裏嗯嗯答應著,手上翻過牌來,贏走了他的一吊錢。
有一他和有才兩個正在蒔花館裏頭喝酒,突然便聽外麵響起了一片喧嘩:“會稽的陳惇,陳老爺是不是在這裏?”
這人顯然急得不行,然而被姑娘們攔住,一個勁兒地捉弄,就是不放他進去,這人才急得跺腳:“哎呦你們快別攔我,我可是報信來的!”
“你報的什麼信?”眾人便問道。
“吳管家,”陳惇在二樓探頭一看,居然是吳老爺子身邊的大管家,就道:“老爺子有什麼吩咐?”
“哎呦我的少爺,”吳管家年紀大了,長途奔波顯然讓他吃不消,但他精神顯然好得很:“你中了,你是全浙江的頭名解元!”
這下驚動了整個蒔花館的人,人群呼啦啦圍上來,都道:“頭名解元?”
老鴇子上前便把陳惇拉起來,簇擁著往前院去了,大茶壺屁顛屁顛趕在前麵,扯開嗓子道:“快道喜,浙江的頭名解元在……”
他話出口,方才意識到浙江新晉的解元,還真不是他們山陰人,而是對麵會稽人氏。一麵故意隱去了會稽二字,嘴中隻道新貴人,一麵悄悄打聽道:“我們山陰的諸大綬中了沒有?”
陳惇從樓上下來,一眾報喜人趕緊朝著他跪下,口中千喜萬喜,隻向他討喜,陳惇身上沒有帶錢,倒是有才高興地漫撒金錢,大手一揮撒出去二百兩銀子,喜得樓上樓下的人紛紛圍在他們身邊,簇擁著喧嘩。
“隻道我卷子做得好,卻不料是頭名啊。”陳惇哈哈一樂,心中還真有些得意。
這邊吳管家被淹沒在了人群之中,這裏三層外三層的人把陳惇包裹住,一個個摩肩接踵地,都想沾沾新貴人的喜氣,一個個還那麼興奮,仿佛自己中舉一般。
沒過片刻,這第二撥報喜的人就來了,是會稽縣衙的人,他們騎著高頭大馬,馬上跨掛著大紅花,從官道上奔馳而來,轉眼到了近前,“給陳老爺賀喜,高中解元!咱們會稽出了頭名解元,縣尊大人已經擺酒,請老爺過去喝酒!”
陳惇被他們迎上馬,然而卻被人群攔著不讓走,這群報喜的衙役急了:“……解元老爺是我們會稽人,你們山陰自有人中舉,別攔著我們回去!”
到這個,人群之中便有人大叫道:“遭了,我可下的是諸大綬的注!”
卻原來山陰與會稽,還真是打開門拳頭向外,關上門拳頭對內的兩兄弟,平常是我不服你,你也不服我,連修亭子都要明爭暗鬥,何況這種讀書種子之間的比拚?如今山陰出了個才諸大綬,還有個吳兌,會稽也分毫不差,原先有個陶大臨,現在又有個陳惇,是怎麼看都勢均力敵,這就更激起了兩縣百姓的好勝心,誓要分個高下。
所以在今次秋闈之前,早有好事者開了賭局,用秋闈名次做賭,開出了相應的賠數,看哪個縣中的多,以及哪個縣的名次最高。
賭局就在山陰的蒔花館之中,原本山陰的百姓人數更多,按道理山陰的諸大綬應該得到的銀子最多,沒想到最後陳惇的數字遙遙領先,這原來是蒔花館的姑娘們都不曾見過敦厚君子諸大綬的緣故,而陳惇則是秦樓楚館的常客,人物俊秀,而且知情解意,居然讓姑娘們都投了他,也算是賣了一把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