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醉裏且貪歡笑,要愁哪得功夫,第二醒來,陳惇就又是精神百倍的樣子了。
正月一過,他就回到了紹興,修葺了一下陳溫的墳墓,把他和吳氏遷葬在了一起,然後又到曹正的墳墓看了看,帶了點祭享。最後去府衙準備考試資料,就是所謂的聯保,縣試的時候是與另外四名童生相互做保,到了府試時,保人又增加一位。
陳惇又把三十畝的祖田雇人重新澆灌了一下,租給了佃戶,他本來想著就賣掉算了,可是又想到陳溫的墳墓就在祖田旁邊,想來想去還是留了這幾十畝田,然後這些佃戶也能掃掃墓什麼的。
在紹興他就住在了徐渭家裏,如今徐渭因為放浪形骸,屢教不改已經被潘典吏給逐了出去,連潘氏的嫁妝也都收走了,徐渭就是窮困潦倒淪落人一個,陳惇找到他的時候這家夥又喝得醉醺醺地,敲著狗盆謳歌著,也不知道唱的是什麼東西,隻有旁邊一條大黑狗嗷嗷叫著,似乎在給他伴奏。
陳惇想著他喝醉了,估計也不認人,沒想到這家夥還是把他認出來了,隻不過第一句話是:“你這廝好生可惡,我的文集為什麼不給我發表?”
陳惇隻好道:“你原先的一本遊記寫的還好,原因是人能看懂;而你新送來的文集,沒有幾個人看得懂,誰知道你寫了些什麼鳥玩意?”
文章被罵作“鳥玩意”,徐渭也不惱:“鳥玩意,你的不錯,什麼鳥玩意!”
徐渭和歸有光其實一樣一樣的,不能考上,就是自己本身的問題,徐渭是“才高識僻,流為魔趣”,歸有光是“古色黯淡”,寫的文章什麼的,都和主流文風不一樣,可這樣的文章,又有幾個人能識得呢?
“你要是不改你的文風,”陳惇就道:“今年鄉試,一定還取不中。”
“我不打算參加科舉了,”徐渭哈哈大笑道:“做個散人也不錯!反正我徐文長的名聲,已經因為《白蛇傳》傳遍下了!”
“你的名聲早就下皆知,《白蛇傳》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陳惇道:“你你不考了也行,以後的生活,是什麼個打算呢?”
徐渭就道:“機關參透,萬慮皆忘。閑來靜處,且將詩酒猖狂。唱一曲歸來未晚,歌一調湖海茫茫。看花枝堆錦繡,聽鳥語弄笙簧。一任他人情反複,世態炎涼!”
陳惇就道:“了無意趣了?你要真肯這麼清閑度日,還是那個狂生嗎?”
徐渭哈哈大笑道:“欲填溝壑唯疏放,自笑狂夫老更狂!腰間劍,聊彈鋏。尊中酒,堪為別……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
陳惇就道:“你當真有萬字平戎策?”
徐渭愈發醉了:“你們都以為我徐文長是個文人,錯,大錯特錯!我徐渭隻不過於讀書上,生有異稟,而我心中所慕,其實是破敵金城雷過耳,談兵玉帳冰生頰!即不能壯誌饑餐胡虜肉,也會當洗盡髭胡膏血!誰書生百無一用,書生偏能……偏能報國殺敵!”
陳惇不由得歎息道:“看來你和那胡宗憲,還真是風雲際會……”
他將報紙放在了徐渭手邊,這份新出的蘇州報上,刊登了胡宗憲的招賢榜,延攬籌策,招賢納士,希望有識之士共助抗倭大業。當時陳惇和他起過幕僚之事,隻一個鄭若曾還不夠,須要有人幫他畫策籌謀,而曆史就是這麼不可抗拒,胡宗憲和徐渭一定要遇到對方。
二月縣考,四月府試、六月院試,如果能中式,臘月還有歲考、來年五月還有科試。然而陳惇卻不用考科試,原因很簡單,他這次一口氣中了府試和院試,而且是第一名。第一名就免去了歲考、科試,直接參加八月秋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