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盜版不要錢,看盜版(2 / 3)

所以從金朝到元朝以來,對於這種人身侮辱的搜檢方式,很多考生都感覺無法接受,這對讀書人實在是很不尊重,所以到了本朝,這種詳細搜查的方式放寬了許多,最起碼不像對待盜賊一樣地搜檢了,而且有一本專門的搜檢守則,詳細規定了如何搜檢。

守則上的具體規定是這樣的:所有衣物,不論是衣帽,還是褲子,都必須是單層的,鞋襪也要是單層的,因為有的考生可以將小抄納在鞋底之中夾帶進考場。

但北京的春天如果隻穿單衣,非得把人凍死不可,於是到後來就帶皮衣、氈衣等進場,但皮衣必須去掉麵子,氈衣必須去掉裏子。除了這個,對於考試品也有嚴格的規定,比如睡覺的枕頭,形製必須是“圓而小”,必須是硬木,因為有的枕頭裏可以夾帶東西,所以連枕頭都有特定形製。再比如毛筆管必須是實心的,烤火的木炭隻準兩寸長,多了就剁掉。燭台為了防明火,要求必須是空心通底的。

貢院門前,陳惇看著江西人率先進去了,江西的考生有二百多人,剩下的人隻好在門口等,但大家其實特別吃力,因為大家的考具都挺沉的,有的考生家裏富,有仆役幫忙提著,有的考生一貧如洗,隻好自己扛著被褥、背著考箱、提著考籃,脖子上還掛著卷袋,樣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陳惇的東西也不輕,算是來有三十多斤,被子還是絲綿的,有的考生直接帶了上百斤的考具入場,裏頭搜的慢也是這個的原因。考具的坐墊裏、燭台中、食物裏都要搜。

他跟林潤兩個說了一會兒話,就見裏麵忽然枷出一個人來,那龍門官冷冷地將人提出去,原來搜出一個作弊的,而那作弊的小抄還真讓人嘖嘖稱奇,原來竟是在絹質內衣上的,居然用米粒大小的楷書寫成了四書,一件短短的小褂衣上便有數萬字。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有的考生唾棄鄙視,有的考生就心虛起來,估計也是夾帶了,在鄉試中管用的作弊手段到了會試,怕就不管用了。

好不容易輪到了浙江的舉子們進龍門,為首的自然是解元陳惇,然而在聽到了他的名字之後,那負責搜檢的官兵卻忽然神色一動,很快陳惇的所有考籃和考箱便被翻了個底朝天,不僅如此,隻見這官兵還拿著小刀,將陳惇的絲綿被褥挑破了,那考箱裏的皮衣也被劃了七八道,一下子破破爛爛,根本沒法穿了。

“有這麼搜檢的嗎?”陳惇還沒說話,吳兌先怒了:“衣服都撕爛了,還怎麼穿?”

“搜檢王八的屁股,規定!”這官兵罵道:“誰知道你們這群詭計多端的人,又用了什麼辦法夾帶!”

“什麼叫詭計多端?你把我們舉人看成什麼人了?”舉子們頓時不依,針鋒相對,鬧了起來。

“你們是讀書人不錯,可讀書人也不見得都心地光明,”這官兵也振振有詞:“若真是心地光明,那剛才那個懷帶小抄的怎麼解釋?”

這話沒法反駁,隻要有一隻老鼠,那就能壞一整鍋湯。陳惇隻能眼看著他把自己的衣服都撕破,還有考籃裏的點心、燈台、硯台、毛筆之類的東西,也被這個官兵全都“細細搜檢”了一遍,這一遍過去,那簡直就像和乞丐的家什沒什麼兩樣了。

這些陳惇都可以忍受,讓舉子們忍受不了的,是官兵居然要求他脫下衣服,連內衣內褲也不例外……

“你要幹什麼?”陳惇已經脫到隻剩一層單衣,眼見他還不放過,這火氣可就憋不住了。

“解元郎息怒,小人可不是有意折辱你,”這官兵賊眉鼠眼嘴上說著寬宏的話,手上卻依然不停:“實在是挾帶之風太過猖狂,上麵專門吩咐了,這次要好好整治,不留任何可乘之機,若非如此,小人怎敢對解元郎不恭呢?”

眼見最後一層單衣也要被人扒掉,浙江的舉子們登時炸了鍋,竟然要脫光了接受檢查?這不是斯文掃地的問題了,而是赤裸裸的淩辱褻瀆啊!

“抗議,士可殺不可辱,我們嚴重抗議!”舉子們激動起來,人聲鼎沸,都道:“我們堅決不接受這種搜檢,這是在褻瀆讀書人的尊嚴!”

龍門前事情鬧大了,那龍門官從裏麵走出來,黑著臉道:“怎麼回事?考場重地豈容喧嘩?”

“啟稟大人,”這官兵居然先告狀道:“這些考生不服搜檢!”

“不服搜檢?”這龍門官怒道:“你們是不打算考試了嗎?還是故意嘩眾,想要製造事端?把鬧事的人都給我綁起來!”

“大人,”陳惇本來就隻穿了一層單衣,站在冷風中瑟瑟發抖,但還是咬牙道:“我等考生實在是不能接受這種故意羞辱的搜檢!”

這龍門官看到陳惇,又見地上破破爛爛的考具,心中有數,狠狠瞪了一眼官兵,卻道:“故意羞辱倒可不能,朝廷開科取士,是為了選拔賢人君子、真才實學之士,絕不是給弄虛作假之輩大開方便之門的!連考進士都要作弊者,實乃心術不正之徒,這樣的人肯定要嚴厲處罰,戴枷示眾!有道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如果你們都是清白的,為何不能忍一時侮辱,證明給人看呢?”

“好教大人知曉,”陳惇道:“我們不是反對搜檢,而是反對帶有羞辱性質的搜檢。有司坐舉子於寒廡冷地,是比仆隸以下,非所以見征賢之意也;而施棘圍以截遮,脫之殆盡,是疑之以賊奸徒黨,非所以示忠直之節也!”

呼來喝去也就罷了,讓舉子們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地等待也就罷了,但這些兵丁將舉子們視作仆役,又用對待盜賊一般的手段對付,這如何能讓人接受?

“怎麼回事?”龍門官剛要說話,便聽一個不怒自威的聲音道。

伴隨著這聲音,一個六品服色的官員從內門走了出來,他一出來,眾人的吵鬧之聲便不由自主安靜了下來,陳惇循聲望去,隻見這人目如朗星,鬢若刀裁,堂堂人物,卓爾不群,最關鍵的是,他就是那個打馬而過的人!

當初一麵之緣,想要詢問姓名卻沒有來得及,沒想到居然在這裏遇見了,倒叫陳惇驚喜不已。他剛要說話,卻又想如今這個考試時機,眼見他是內簾官,如果搭訕,會不會讓他覺得自己是有意攀附?那可就大為不美了。

“張修撰,一群考生,不服搜檢,說是我們有意折辱他們!”這龍門官就道:“也不看看剛才便搜檢出一個夾帶的,便是內衣上印了字,這內衣內褲,如果不搜,如何能發現舞弊?若是考場出了問題,我這個搜檢官首當其衝,難逃其咎啊!”

張居正在內門裏都能聽到這群官吏士兵一個個的長呼短喝,今年是徐階主考,心細如發的徐階早就吩咐考場內外不許出任何岔子,尤其是搜檢這裏,說要“細細搜檢”,倒是讓這群兵丁那這雞毛當令箭了,讓文弱書生們心驚膽寒,斯文掃地。

對於這種搜檢,張居正也不讚同,但“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唯一途徑就是科舉,若想出人頭地,躍入龍門,考生隻能選擇默默忍受這番折辱。

張居正就道:“這搜檢如此拖拉,照這個速度,天黑也沒法入場。”

“不是我們的錯,是舉子不肯配合。”這龍門官也知道天黑的時候考生必須入場,如今已經是正午,卻還搜了不到三分之一。

張居正就道:“往屆會試搜檢十分鬆懈,未免有不少雞鳴狗盜之徒心懷僥幸挾帶文字入場。這是對朝廷掄才大典的最大羞辱,這些心術不正的人被國家取用,而真正誠實正直的考生卻榜下落第,這就是最大的不公。如果你們想避免這種不公,就應該要配合搜檢,查出那些不法分子來。”

他說著就道:“在大庭廣眾之下脫光,確實有辱斯文,那就讓你們進入議察廳裏,脫下內衣來搜檢,這樣就保證了搜檢,也保證了斯文。”

這法子讓眾人都能接受,議察廳是單獨的房間,總算不在眾目睽睽之下,平息了舉子們的怨氣。

張居正掃了一眼陳惇,皺起眉頭來:“你怎麼還站在這兒?還不進去!”

陳惇抓起衣服就要進入,卻被龍門官攔下:“……他還沒有檢查內衣呢!”

張居正回過頭來,道:“還檢查什麼,他穿的內衣是襯棉,不是織錦。”

織錦上麵可以寫字,就像剛才那個舞弊的考生那樣,但襯棉上就不能著墨,陳惇這才反應過來,那龍門官訕訕地,一揮手叫陳惇進去了。

“多謝大人。”陳惇小聲道。

張居正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大踏步地離開了。陳惇急急忙忙船上衣服,背上考箱,和諸大綬兩個先去座次榜旁邊看來自己的座位號,發現果然不在一個考房裏,這也是為防止相識的人串通作弊。兩人分開之後,陳惇找到了自己的號舍,還算是一個不錯的位置,最起碼不在廁所旁邊。

陳惇先將考藍中的筆墨、稿紙、挖補刀和漿糊取出來清點,這都是答題所需的文具,丟失一個都不行;又將箱子裏的號頂、號圍、號簾取出來,用錘子釘好。因為號舍是圍三麵露一麵,根本不抗風,號簾就是防蔽風日雨雪,也有防止其他考生窺看的功能。

裝米麵的口袋倒還算完好無損;包菜包蠟的油紙也還妥貼;底下放著的便是飯碗、茶盅,又是一分匙箸筒兒,合銅鍋、銚子、蠟簽兒、蠟剪兒、火盆兒、板凳之類的東西都被陳惇一一取出來,他的考具種類齊全,文具、餐具、炊具和各種工具應有盡有,並且分類收納得好,隻不過在搜檢的時候,月餅、點心、饅頭之類的熟食已經被弄碎了,渣滓到處都是,已經不能吃了,陳惇萬幸自己還帶了雞鳴爐還有米麵菜肉。可以炒菜熬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