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應過一行大師要照顧好她,他也發自內心想照顧好她,可是在這龐大深邃的長安城,在這無邊無際的皇宮,他才發現自己錯了。
她選了世間最狹窄最凶險的路,他若要走在她的身邊,隻會同她一道變成別人的靶子,還會把她的路擠得更窄更凶險。
若想保護她,他隻有走上另外一條路。
站到她的對麵,成為她的敵人,這樣,才能網羅所有想要對付她的人,然後將他們一個一個收拾掉。
他將自己祭獻給陳家,祭獻給權謀,隻有這樣,才能為她掃清所有的障礙。
他再也不能站在她的身邊,終其一生,他都會有黑暗中隔著遙遠的距離仰望她,就像仰望天上的星辰。
她就是他心中最亮的那顆星。
星辰是自由的,他又何必摘下?
就在這個決定做出的一瞬間,他仿佛聽到心被重重包裹的聲響,胸膛裏那顆會跳動的東西,再一次堅若鐵石。
然而很快他就發現,他高估自己了。光是在她麵前保持冷淡的神情,幾乎就要耗盡全力。那日在大門口,他幾乎是逃進了門內,背靠著大門,全身虛脫,軟軟地靠著門坐下來。
他聽到了車輪聲,聽到了腳步聲,聽到了嚴安之說話,聽到了她笑著說自己傻,然後,一幅衣袖被塞進了門縫,他撿起來,看到了一塊絲帕,以及裹在絲帕裏的千星
絲帕真柔軟。這樣的絲帕他不知道有多少,往往用過一次之後便更換,每一塊都是嶄新,他從來不知道它舊了之後會這樣軟,微微磨起了毛邊,摸上去,軟茸茸,微溫。
這是她的溫度。
他握著它,心裏清晰地知道,這將是他最後一次碰觸到她的溫度,從今往後,再也不會有了。
可是寒風無情地吹過,連這僅剩的餘溫都要帶走。他留不住,怎樣都留不住。
他在風中痛哭出聲,仿佛回到了小時候,發現父母再也不會回來的那一年。
他知道他失去她了。
他也準備好失去她了。
隻是他不知道,原來會這樣痛,這樣痛……
可這一切都是值得的。看著她在大殿上的樣子,他心中既驕傲,又憐惜。
往前走吧,梁令瓚。你會踏上更高遠更明亮的道路,也會遇見更強大更可怕的對手,但是別怕,我會在你身後,永不離開。
可他沒想到的是,他扛住了她的眼淚,卻沒扛住她的吻。
在她的唇吻過來的一瞬,腦子裏嗡地一響,理智還沒反應過來,神魂就已經丟盔棄甲。
待到抬起頭來,梁令瓚已經攬著他的脖子問:“還要裝嗎?”
陳玄景心中幾乎是一聲悲歎,簡直想拿麵鏡子給她照照,讓她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她的的臉色緋色,勝過春日裏開得最好的那朵桃花,聲音低而膩滑,帶著點沙啞,更要命的是呼吸尚未平順,嬌喘細細。
“你完了。”陳玄景咬牙,“就憑著你這一根筋的腦子,以後還能哄得過誰?還怎麼在朝堂上混下去?”
“我就知道,你是為了幫我,才故意這樣做。”梁令瓚抬起頭來,看了他半晌,忽然在他臂膀上咬了一口。
陳玄景吃痛,倒吸一口冷氣。然而下一瞬,梁令瓚便又重新撲在了他懷裏:“我不要哄誰,我誰也不哄。長安城一點兒也不好玩,我不玩了。陳玄景,我們走吧,我們去一個不用演戲的地方,我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我喜歡你,你喜歡我,我們天天在一起,誰也不用離開誰,好不好?”
一直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這幾乎是,夢境裏才有幻想啊!
陳玄景深深吸了口氣:“你舍得離開集賢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