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永久留戀的地方(1 / 3)

1957年夏季,在離我外公家不遠的地方,有一塊濕地,淺淺的自然水塘,清澈見底,夏天的微風輕拂著水麵,不規則的波紋反射著耀眼的陽光。周圍是一片綠草地,草地裏開滿了一種小黃花,鮮豔奪目。

幾頭小牛犢就用長繩子拴在那裏吃草,有時需要挪動地方,以便吃上更多的青草。

有一天,姥姥對我說:“我們去看看牛犢。”

她領著我向牛犢走去。姥姥也許看見有個牛犢被繩子纏住了,她脫下鞋子,放開我,邁著大步走得很快,我盡力追趕她,但沒有跟上。

“姥姥,姥姥,等等我……”。她其實是急於想解開那個纏住牛犢的繩子,當然沒有理會我的叫喊。

“妖婆,妖婆,你走路就像個水鴨子。”

我記不起說過如此調皮而詼諧的話,隻是在我長大後她常常學我,所以我才記憶猶新。我為何說她走路像個水鴨子,可能是她走路時有點左搖右晃的緣故。

我們這裏的水鴨子,羽毛顏色黃裏帶紅,非常鮮豔好看,我隻有在我們家鄉見到那種水鴨子,後來在看動物世界欄目時才知道那個水鴨子叫赤麻鴨或者黃鴨。它們常常在那水塘周圍落下又飛起,在田野和村莊上空成雙成對叫喚著飛來飛去,隻有幾歲的我就近距離見到了它搖晃著走路的情景,可見野鴨子是不怕人的。

晚上,寂靜的田野被蛙鳴聲打破,我獨自站在水塘邊,聽著那如詩般的蛙鳴,一種無法言說的安寧與幸福感湧上心頭。小時候,我特別喜歡捉青蛙,每次帶著幾個小玩伴在田間地頭嬉戲,我總是想出一些奇怪的主意。有一天,我帶著幾個小青蛙來到地裏,捉弄一位與我母親一起勞動的婦女。我告訴她閉上眼睛,等待我給她的驚喜。當她張開手心,我看到她手中那隻可憐的小青蛙時,她瞪大了眼睛,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然後身體搖晃,倒在了地上。所有人都圍了上來,責備的目光投向我。我嚇得不知所措,連忙扶起那位阿姨。看著她那張痛苦的臉,我心中的懊悔與自責如潮水般湧出。我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無法挽回的錯誤。那位阿姨醒來後,雖然她沒有責怪我,但我知道她的心裏一定留下了陰影。外公的話讓我明白,人的身心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可能會遭受巨大的刺激,甚至會危及生命。這件事讓我深刻地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也讓我明白了人與人之間的差異。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會用自己的標準去衡量別人,我知道每個人都有他們自己的恐懼和喜好。夏天的夜晚,田野上的蛙鳴聲依舊,而我卻再也不敢輕易捉弄別人。這個教訓讓我銘記在心,時刻提醒自己要尊重和理解他人。飯碗在手,微微有些灼熱,伴隨著此起彼伏的蛙鳴聲,天氣往往預示著雨天的到來。值得一提的是,沙珠玉的雨,它獨特的下法讓人感覺不同,由於地質的鬆軟,雨聲雖不大,卻能立刻將雨水沁幹,不會形成積水。為了晚上守護羊群的需要,我外公和姥姥在戶外搭建了一頂白色的帆布帳篷。若是在細雨蒙蒙的早晨,在帳篷裏聽著雨點落在帳篷上的嘀嗒聲,我唯一的念頭就是蒙頭睡大覺。每當姥姥叫我起床時,越是叫我,我越是昏昏欲睡,她的成功率往往很低。然而,當我自然醒來時,陽光普照,大地雲霧繚繞,新鮮空氣撲麵而來,口腔和鼻孔仿佛都被洗滌了一遍。然而,眼睛卻不願意睜開,仿佛最不願意放棄的就是早晨的那一片刻的睡意,似乎比黃金還要珍貴。

當我慵懶地起床,打點好自己的行囊,把鋪蓋胡亂卷起堆放一邊,羊毛褥子下卻爬滿了“司八牛”甲殼蟲。它們漆黑的身軀,如蠶豆大小,一旦受到威脅,便會翹起屁股釋放出奇臭難聞的液體。盡管如此,它們從未叮咬過我,也沒有直接爬到我的懷裏。我猜想,“司八牛”鑽到羊毛褥子底下可能是為了取暖,但人們對它並無多少好感,發現後往往會毫不猶豫地踩死或掃進垃圾堆。不過,它們也麵臨不少天敵,比如家雞,因此在家雞聚集的地方,很難看到它們的蹤影。還有一種比“司八牛”稍大的甲殼蟲,它們活躍在糞便和牛糞之間,尤其偏愛牛糞。在野外撿拾幹牛糞時,有時我會發現完整的牛糞,興高采烈地想用手去撿,結果隻撿到一把牛糞表皮碎片,內部已經被這種甲殼蟲掏空。牛糞在我們這裏可是不可或缺的燃料之一。在沙珠玉藏族人家,你會發現每家每戶的莊廓土牆根部都整齊地壘砌著不同形狀的牛糞塊。有的舍不得燒火,已經變黃變質,見證了經過風吹日曬雨淋的滄桑。這些漂亮的牛糞牆,一般都是家庭婦女辛勤勞動的成果。回憶起十幾年前回老家看望母親時,她已經過世三年了,我看到她在生前存放的牛糞牆還有一半沒有燒完。那一刻,我鼻子一酸,淚水奪眶而出。雖然知道周圍的人們會取笑我,但我還是坦然地承認了自己的情感。總的來說,這兩種甲殼蟲雖然有時讓人感到困擾,但它們在我們的生活中也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我母親就是其中的一位出色人物,她擅長加工牛糞,將它們作為燃料用於做飯。每當回想起母親的辛勤付出和無私奉獻,我都會感到深深的感激和懷念。婦女們精心加工壘砌的牛糞牆,不僅僅是為了燒火做飯,更是一種勤勞和財富的象征。在我們的地方,人們常常會談論柴火堆的話題,如果哪家門口的柴火堆少而亂,大家會以此評判這個家庭的懶惰程度,甚至連自家燒柴都不夠多!然而,這種所謂的榮辱觀卻忽視了另一麵的問題,那就是人們對燃料的需求是無止境的。在農閑時,人們會帶著工具,去荒漠草地中的沙珠玉周圍的草原砍伐或挖掘植物,這樣不僅導致了大麵積植被的破壞,還加劇了地區荒漠化的進程。

聽到“沙珠玉”這個名字,人們往往會聯想到那裏的沙漠,但其實它是一個藏語地名,意味著四方地。它以境內的長方形孤山而得名。在沙珠玉盆地中,幹燥荒漠的塔拉灘和鄂拉山以南、青海南山以北,有一個廣袤的切吉灘草原。古代唐人稱之為“大非川”,一千三百多年前著名的古戰場遺址就在那裏。向東穿過方圓二十多平方公裏的額唐,就可以到達青海省共和縣所在地恰卜恰鎮。豪葉曲自西向東流至沙珠玉東部山崗腳下,形成了一個小湖,藏語叫“西尼措”。雖然湖水不大不深,但卻曾經淹死過牲畜和人類。自從娘堂水庫在沙珠玉西邊修建後,西尼措逐漸幹涸,隻留下一個帶著鹽堿土的幹湖床。如果可以穿越時空,沙珠玉盆地本身可能就是一個高原湖。這裏的地形就像一隻大盤子,周邊都是連綿起伏的山巒和沙坡,各個方向的水係彙聚到這裏形成湖水,然後慢慢蒸發或浸入地下。至今這裏仍然到處可以看到石化的海螺和貝殼之類遺骸。而沙珠玉盆地則處在一條大沙帶邊緣,雖然我隻知道這條大沙帶很寬闊,綿延十幾公裏。我無從得知這些小生命的來處和歸宿,但在我看來,沙丘是一個充滿樂趣的地方。有一次,我在沙丘上滾羊糞蛋,就像玩一個小遊戲。突然,一隻小蜥蜴從洞口竄出,想捕獲那個羊糞蛋。它把羊糞蛋含在嘴裏,微微遲疑,然後歪著頭向後看,尾巴一翹一翹的,仿佛在向我展示它的機智。不過,我猜它可能把羊糞蛋當成了“司巴牛”,它作為蜥蜴的一道美味,還是麵臨著生存的挑戰。從那次以後,我常常用羊糞蛋引誘其他蜥蜴出洞,然後我用我光著的腳跑得更快,不一會兒就能捉住幾隻蜥蜴。我用細毛線繩子拴在一起,用濕沙子做成小圈,就像養“家畜”一樣玩。然而,有時候我過於殘忍,將小蜥蜴解剖,結果導致了它們的死亡。每當我想到這一點,我都會感到內疚和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