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靜默良久。
江澄捏起手裏整理的江楓眠這些日子所作所為的全部記錄,除過在清河這些事,還有一個動作也極為顯眼,他一道令傳回,將還在雲夢的江厭離送去了姑蘇女學。
江楓眠,魏嬰,江厭離……
江澄眼底思緒翻飛——江楓眠到底要做什麼呢?如今這副動作,幾乎叫他都信了民間那些神乎其神的傳言,若這正是江楓眠要的,他意欲何為?可連江厭離都被他動手與魏嬰分開,若此番呈現的全部當真是真的,他又要做什麼?
江澄本也是要禍水引去他頭上的,可說到底,不過是將他說成個沒心眼兒卻又想做英雄的傻子,犯了錯惹人不快才被冷落,再將事引到他的錯上叫人去猜——可終歸總是一時的。
江楓眠不願將自己給出來,他既然一心要為著魏嬰這樣苦心籌謀,江澄踩下去就是。
可江楓眠太狠了——此事若成,魏嬰本身無錯,卻被定下身為原罪,他窮盡此生都難以擺脫,任他如何掙紮,其本身又何其耀眼。
尤其,這可是最疼愛他的江楓眠設的局——以身為子,躬身入局。
眼前似迷霧重重,又似乾坤朗朗,江澄想不明白,他該信嗎?可若是錯了呢?
對江楓眠,他本身就情感複雜,他偶爾的柔情,他向來的冷落,他突來的柔軟,還有摸不清的態度……
還有江厭離,這個自他重生以來決意一定要保下,卻能避則避的阿姐……
手足血親!
他總有些話想問,比如阿姐啊,你總念著阿嬰他在外頭吃了苦,要更多的補償給他,連一碗湯裏的排骨都要多給他些,可他是有過爹娘的啊,不過在外不久就又被阿爹抱了回來千嬌百寵,我呢?
比如阿姐,你惦念阿嬰無父無母孑然一身,總要更多疼惜,可我身後又到底有誰?若沒有江清他們放下仇恨,我怎麼辦呢?
比如阿姐啊,你尚且不知魏嬰沒了金丹,就隻他一人在外三月死生不知便心疼不已,可那三月裏我孤身奮戰,有多少次差點再回不來,我呢?
比如阿姐啊,你心疼魏嬰被當眾指責不管不顧出言維護,但你可知我低頭轉圜了多久,受了多少委屈才叫那時孱弱的江家能在那場合有一席之地,我呢?
比如阿姐啊,你憐魏嬰被千夫所指夜不能寐,可天下誰人不知他與江家與我的關係,江家這塊肉扔進了狼群裏,本就群狼環伺,再加上一個魏嬰,百家名正言順,我又要怎麼做?
比如阿姐啊,你擋在他身前,可他身後分明還有我,我明明也能救他,你信他要你護著,不信我會護他?還有你最後的最後,你明明在我懷裏,可怎麼還是看不見我……
阿姐啊,阿姐……
阿爹啊,阿爹……
江澄想問的很多很多,可是算了——他已過不惑,又不是真的未及弱冠的稚子,且死過一遍,知道這些事的又還有誰,他又去發什麼癔症……
年近半百的人了,就這樣吧。
先前,他對江楓眠,不就是隻拿他當百家其他的那些家主來算計的,不就已經做的很好,如今——
“我去安排人回一回。”
見江澄默然不語,江故知起了身如此說著便轉身要走。
對上那個魏嬰,江澄永遠在心軟,他不願說明,他去做就是。
“不必。”
江故知話音未落,江澄便出聲阻攔。
“不必管,我們本不就是要這樣的效果?如今能不髒了自己的手,反而能得到更好的結果,便就隻瞧著便是,也正好看看,我們那個好家主,又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情之一字是大忌,他輸不起。
江故知身形頓了頓,道:“你想清楚,這不是耍性子的時候,最多兩日,若是這兩日沒反應叫他這名聲坐實了,後頭再有任何動作可都無濟於事了。”
對上那人,他也不是沒有過失了理智說了狠話又後悔的時候,這回非比尋常,他不想他再難受。
江澄勾了勾嘴角伸出一指微彎在江漾臉上輕輕刮了刮,淡然道:“沒耍性子——不管,又不是我們的手筆,管他做什麼?與我們無關,便坐山觀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