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心口一窒,滿腔澎湃的情緒突然被砸死沉入湖底。
所以,江楓眠,是為了做戲?
江楓眠為江澄掖好了被角,開門出去,就見虞紫鳶坐在門口的木椅上倚著金珠的虞紫鳶,正直勾勾看著房門,而他出來時,兩人正好對上視線,都是一怔。
江楓眠神色複雜,道:“此處風大,你又何必……”
他話未說完,但餘下梗在喉口的問裏,他怎麼會不知道答案。
虞紫鳶起了身,眼淚在清風裏沾了兩根青絲,卻不曾再抬眼看他,她道:“我再去看看阿澄。”
江楓眠看著她低垂的眉眼,眨掉眼裏的霧氣,道:“我正要叫你進去。”
於是江楓眠側開身讓虞紫鳶進了屋子,便又關了房門。
而另外一邊,聶明玦提出要帶著江漾去外頭買別的吃食回來,江漾看著他吸了吸鼻子,卻沒有答複。
聶明玦耐著性子哄勸:“你看,這饅頭都不知放了多久,麵條也還夾生,南醫師與陳然接連這幾日不眠不休,這東西想來都難入口,如何能補充身體?不如我帶你但外頭去買些別的回來給他們,你阿兄還有兩日才醒,他們不是也還要照料你阿兄?那隻吃這些怎麼行?”
江漾眨著清澈見底的眼睛,認真道:“能吃的,先前我還未見到阿兄的時候,有人扔給過我一個饅頭,我舍不得吃,可後來被搶走了,我快餓死時,便有一老婆婆給了我一口這樣的饅頭,這樣子的饅頭是最好吃的!這麵條也是,我五歲那年七夕,一位小姐討她心愛的公子歡心下廚,煮不好的便都扔了,我運氣好,搶到了半根藏在腋下,到無人處才吃進嘴裏,雖說已經沒了形狀,可還是好吃的!”
乞兒早就遍地,屍骸更是各異,他們能活都是恩賜,聶明玦早就見得麻木,可如今對著眼前如兔子一樣紅著眼睛無害的小孩兒,他總不免要想到在家裏那個這幾日幾乎與他寸步不離、若非他不舍得聶懷桑也跟他來受人冷眼硬不叫他一同前來,隻怕如今也該在他身後揪著他的衣袍的聶懷桑,就難免要將自己代入去兄長的角色,那……
聶明玦紅了眼睛,道:“你被江澄帶回江家之前,是乞兒?”
江漾用力點頭,驕傲道:“阿兄是最好的人!”
“大哥是最厲害的人!比爹還厲害!”
耳邊的聲音與記憶裏另一道童聲重合,聶明玦轉頭抹了把臉,轉過頭便又是一張強扯出的笑臉,他循循善誘到:“所以,我們去買別的好吃的回來,你帶著去與南醫師一起用,然後南醫師才能好好照料你阿兄,好不好?”
江南是江家的首席醫官,無論如何不會缺一口吃的,可他想弄來些好東西給小家夥,哪怕他知道,待江澄醒了,這小家夥也不會缺這一口吃的。
——十歲了啊,長在世家裏卻還是被養的這樣純善,可心思澄明修為卻不弱,如今還在病榻上昏迷不醒的那個,想來是費了不少心思的,可到他醒來知道這孩子在他昏迷不醒的這幾日就這樣過活,怕是會心疼地殺人。
可眼前讓他心軟的一塌糊塗的小孩認認真真想了想,搖了搖頭,忍著眼淚道:“不行,阿兄那夜裏醒來,除了說要找什麼明,便隻說了他的身子,怕是又嚇著人了,隻是這回卻還牽扯進了聶少主,然後又憂心自責自己會害了江聶兩家,這才會又……”
說著,江漾的眼淚便又“啪嗒啪嗒”地掉,聶明玦聞言心下更是難言的難受,同為被廢之人,他如何能不懂這樣戰戰兢兢生怕自己這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因此已經負了家中期盼之人,又再為家中蒙羞的如履薄冰?
他剛欲出言,江漾便掛著眼淚哽咽著道:“阿兄不怪你,那事情雖因你而起,可是你為阿兄拿了好多藥材,阿兄好了,這事自然就能過去了。可是我不過是阿兄自外頭抱回來的小乞丐,若是還要借著這個拿喬占便宜,那就是萬鍾則不辯禮義而受之,這樣不對,那丟得就是阿兄的人了,所以,聶少主,我不能要。”
江漾有理有據,聽得聶明玦心軟心酸又好笑,道:“你倒是明理自持!”卻也忍不住要誇:“你阿兄將你教得很好。”
心思純善,實力高強,又端方明理,這樣的人會有人願意追隨,而得道多助,隻要他能自保,便總能過得不錯——江澄已經在為他的以後打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