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吐白,溫家人在晨輝中睜眼,緊接著就是無限蔓延的恐慌——他們睡了一整夜,沒人起來做日常該做的事。
死亡的恐懼開始籠罩,最後,幾個掌事在一起靜坐良久,心照不宣裏,順著往日的時辰帶人去對當日該做的事,一致當前一夜裏的事不曾發生過——沒人想死,而那個陰晴不定的二公子,不會因為他們任意一人的告密投誠而網開一麵,他隻會讓所有人一起去死。
而在那恐慌無措裏人人自危的時候,江故知帶著已經改換了麵容的江澄溜出了溫家。
談話最後,溫若寒無有不應,隻一個要求——
“溫寧一脈,溫情姐弟必須死在射日之征。”
“溫宗主……”
溫若寒打斷江澄,接著道:“不論溫家是否占據道義,溫家之人,享溫家殊榮,得溫家庇佑,仰溫家鼻息,因溫家而生,就該為溫家而死!溫情身為醫修不去戰場救治溫家傷員,反而在戰中救治敵家之子,溫寧所為更與通敵何異?他們姐弟倒是純善,可認不清自己的位置,辯不明該守的忠義,江宗主若不肯出手也無妨,可若溫某日後親自清理門戶之時,也請江宗主不要插手。”
江澄輕笑,道:“溫宗主怎麼會這樣想,江某可是死於這所謂的鬼將軍之手啊——不過,他們姐弟算是於我有恩,江某怕不是不便插手。”
說話點到為止,溫若寒明白江澄不會插手了,便也不再多說。
兩人早換了裝束,走在岐山街頭,江故知問:“我們當真不管?”
江澄站定轉身看他,問:“怎麼管?”
而江故知也不是好心要關心溫情姐弟的死活——他亦為一家掌權者,對於叛變背刺之人,他的手段也不見得溫和。
隻是——
“可放任自流,若溫寧又流落到魏嬰手裏被煉製成鬼將軍呢?”
江澄頓了頓,笑:“那不正好叫阿漾去偷師?”
江故知於是也笑:“也是!”
他們管不了的,就算告訴溫若寒,溫寧是因為被欺淩因此軟弱,又因魏嬰施救承情報恩又能怎麼樣?溫若寒身陷囹圄自身難保,自然改變不了。
誠然,他們都想這個有靈智又不知苦痛的強大傀儡最好是不曾出現,可就算江澄是因為魏嬰承溫家姐弟之恩,也到底是承了這恩情,他不出手,加上他也死在溫寧手裏,如此一來兩相抵消,便算扯平。
且歸根究底,同溫晁會一同殺了告密之人一樣,背主者常背主,一家一派一脈之頂層,都不會容得下的。
江澄頓了頓,道:“溫若寒大抵還會再給他們姐弟一次機會,若一定要他們死,便是直接動手了,射日之征乃是征戰,死誰都是正常的,何況溫家旁支一對戰力微弱的姐弟,又何必今日特地來問,說到底,不過是來看我的態度罷了。”
江故知點頭,道:“那便看他們自己了。”
說罷,兩人於是換了話題,悠然回了那勾欄院,看過探子自清河傳來的最新的密報,便一同出了門。
江故知與江晴影找了個客棧打坐休息,準備日夜兼程再趕回清河,而江濯帶著江澄與江漾出去玩鬧——以如今江濯的實力,不說獨步天下,可若執意要跑,卻也鮮少有人能攔,因此他帶著江澄與江漾,再有江澄看著,倒不必擔心。
岐山較之中原更是悲苦,天下興亡皆苦芸芸眾生,因此西傳而來的異教更是興盛。
小阿漾不解其中聯係,問:“為何岐山悲苦,便有異教興盛?”
江澄一笑,揉著他的頭低聲解釋:“人生世間卻如不見天日,總要有個由頭去勸自己過活。”
三人默然,再未有言語,許久才又歡笑。
一日匆匆,江濯最後隻帶了心心念念的點心給江南,也不曾再多買,來去匆匆,總還會回來,何必貪於一時。
夜落了帷幕,這世界終於成了蛇蟲鼠蟻的主場,江澄一行人也再度動身趕往清河。
江故知與江晴影的全力趕路之下,依舊是兩日後才到的清河。
到了清河,以他們的慣常行事,自然還是先混在市井之間去探聽消息,到夜裏再去與江南他們彙合——誠然,在岐山他們已經看過密報,但世事常新,密報即使準確無誤,也多少會有時間差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