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將細節處商討的差不多時,天色已經不早了。
是怏怏倚在江南身上的小孩兒肚子適時地叫了一聲,才喚了幾人回神,這才覺察一天已然要過去,這幾人誰也沒提吃飯的事兒——辟穀的就算了,沒辟穀的也入了神,而小孩兒不知是何緣由,餓了竟也悄悄忍著,被抱去用飯也怯生生的。
於是叫人去安排飯食,幾人坐在一起霎時相顧無言。
江濯幹脆掛去江南身上逗小孩兒:“小家夥兒,這一日下來我們都說了不少話,你怎的都不言語?渴了不鬧餓了也不說,就爬阿南身上悄悄聽,不如說說你聽出些什麼來了?”
小阿漾眨了眨眼睛,看著他說:“我聽出來我們要做很多很重要的事,才能保護好大家。”
江澈一笑,問他:“保護?你自哪裏聽來我們要保護大家?”
他們這整一日說的可與“保護”這一次鮮少沾邊。
小阿漾回到:“因為有壞人啊,所以我們要保護澄哥,也要保護自己。”
原本幾個大的隻是隻是作玩笑去看,聽到這話彼此相視一眼倒上了幾分心,帶著幾分趣味看這幾人後麵會有什麼回應。
江南挑眉,笑著揉他的臉,道:“壞人?你知道什麼人是壞人?”
小家夥兒一臉認真,道:“會傷害我們的就是壞人啊!像那個要用馬車撞死我的人就是壞人,但是澄哥救我,澄哥就是好人,南哥給我治病,南哥也是好人,”
說著又去看那邊抱著佑颺倚在江朔和身上老神在在的江漪安,往江南懷中躲了躲,盯著江漪安說:“他也是好人。”
此話一出,江漪安本人最先笑出聲來:“什麼?你那日腦子燒壞了?”他可是將自己的記憶都盡數灌給這蠢孩子了,還能說出他是好人來,真是……
這邊幾個麵色不虞剛欲開口,那邊小孩兒已經為自己開始反駁了:“我才沒有!”
他頓了頓,說:“我是不知道他們說的好人和壞人都是什麼,但是我知道,對我和我在乎的人有傷害的人都是壞人。現在不會有以前的什麼關懲罰壞人,每天都會死很多人,沒人知道他們叫什麼……”
小孩兒看起來很難過,紅著眼睛說:“我不想那樣死掉,你們都對我很好,哪怕你讓我知道那些很嚇人的事情,可如果我不知道,說不定有一天也會那樣……我想有飯吃,也想有糖吃,隻有澄哥會真的救我,隻有你們會一直給我飯吃,一直給我糖吃,所以你們就是我的好人,我一定要很努力,到能和大家一直在一起。”
朔北苦寒,匈奴不堪苦難南下,逢中原大亂,北人為避禍患一路向南,天災人禍,屍橫遍野。他浪跡各處,拚盡全力隻為活著,忘了在哪裏聽到有父親抱著孩子不厭其煩地一遍遍輕聲教書,他躲在一旁不敢抬頭。
那孩子怎麼也記不住,他倒迷糊裏記住一句“君子論跡不論心”。那孩子不懂,他父親解釋了什麼,他也不記得。
後來慢慢自己念著想,他約莫知道君不能是不好的意思——畢竟這麼說的人都死了,君子想來就是好人的意思,這句話大抵就是說,好人要看他在哪兒,而不是心裏想的。
他不知道自己猜的對不對,反正澄哥他們在他身邊,那就是他的“君子”,是好人。
他看著江漪安,說:“那些死了的人,不能因為死了,所以就一定不是壞人。你要能保護自己和想保護的人,那些又都是我想的,所以你於我就是好人。”
江漪安也看著他,那些埋在深處久遠到幾乎想不起來的記憶開始複活,他張揚了那麼久,對過也錯過,倒險些忘了最開始他其實也隻是想活著,後來想活得好一點,再往後……
貪嗔癡怨世人難逃,怪他自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