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魏嬰走後,江澄倒是一夜無夢睡得安穩,再睜眼,已是天將破曉。
雖還是少年時的身子,殼子裏卻早換了魂靈,三十七歲的江澄,這個點兒該起了。
江澄換了衣服穿了鞋,推門看見守在門口的銀珠。
江澄與銀珠皆是一愣。還是銀珠先反應過來,拱手行禮,喚了江澄一聲:“少主。”
江澄點頭,心下微暖。虞紫鳶想必一直都讓金珠銀珠輪流守著他。
銀珠道:“少主,小姐讓您醒來先去找她。”
江澄微頓,點頭應下換了方向。銀珠跟在身後。
虞紫鳶房裏燈火通明。江澄站在虞紫鳶房門前,輕歎一聲,隻道該來的終歸要來。
瞞不過虞紫鳶的,那是他的阿娘啊!
推了門,虞紫鳶正襟危坐,桌上案牘堆疊。
虞紫鳶看了一眼江澄,又垂首去看手裏的公文,抬了抬下巴示意金珠銀珠退出去。
隻剩虞紫鳶與江澄。
江澄在心下默數,暗道來了。
果然,虞紫鳶放下手執的筆墨,盯著江澄半晌,問:“你是誰?”語氣平淡不見起伏。
江澄直視虞紫鳶的眼睛,不躲不閃:“我是你兒。”
虞紫鳶玉手輕握,麵上依舊淡然:“我再問一遍,你究竟是誰?”
江澄行禮叩拜,挺直上身,盯著虞紫鳶的眼睛道:“我是你兒。”
虞紫鳶靠坐在椅子上,母子相對默然。
紫電突然出鞘,直衝江澄麵門,江澄入定閉目。
紫電在江澄額前化作萬千紫色光點消散,虞紫鳶下不了手,但她堅信:“你不是他。”
江澄睜眼,淚落如珠:“阿娘,是我,是阿澄啊。”不論十歲的江澄還是三十七歲的江澄,他都是他阿娘的阿澄啊。
虞紫鳶早在江澄喚阿娘時便淚如雨下,卻固執的咬著下唇不肯哭出聲來,隻用朦朧的淚眼,死死去盯江澄的臉,無比肯定地說:“你不是他!”她的兒子,她知道的啊。
拋開這幾天江南突然間對江澄的上心和江澄院子突然多出來的靈力波動不提,她的傻兒子,絕對不會將魏嬰從房裏趕出,還是那樣狼狽的將人趕出來——雖然,以她的實力,並無法查探江澄房裏到底發生了什麼。
江澄膝行至虞紫鳶身前,伏在虞紫鳶膝頭,眼淚一點點浸濕虞紫鳶的衣裙。江澄哽咽道:“阿娘,我是江澄啊,我真的是……”
他是江澄,可他不是十歲的江澄了。他是三十七歲的江澄,經過血與火,經過背叛,經過遺棄,見過這世間黑暗,自地獄一步步踩著血腳印爬出來,哪怕回身已有百萬雄獅,依舊赤子心性,卻又怎複年少肆意澄澈?
這一點,江楓眠不會知,江厭離不會知,魏嬰不會知,可瞞不過虞紫鳶,所以,她說江澄不是“他”,可是他是啊!他是多少年後,消磨了少年心性,磨平了滿身棱角,在遍地荊棘裏,咬著牙挺直脊梁,扛著江家一步步向前向上走了不知道多少年,將一肉體凡胎百煉成鋼的,三十七歲的江澄——可就算這樣,他還是江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