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失去(1 / 3)

蘭薇站在她爺爺病房外麵,背靠著牆,她覺得細菌病菌都順著她的襯衫領子鑽了進來,可是她沒有力氣站起來,胃裏一陣陣難受,她不敢用手去碰,她覺得她要是一按就會吐出來。蘭上將還在加護病房裏麵,帶著呼吸器,人還沒醒。這期間有幾批人來看過他,有人很焦急地拉住主治醫生問情況,有人隻是看了一眼就走了。蘭薇的姑姑蘭亭一家也來了,蘭亭哭了,王建生隻安慰了兩句,就出去找地方抽煙了。王愛婷在旁邊玩兒手機,被她媽媽罵了,就氣哼哼地回去了。到晚上的時候,這些人都走了,隻剩下不言不語的蘭薇靠著牆,站在病房外麵。

蘭薇想應該去看看方澍,不知道他醒了沒有,也許是因為自己方澍才病倒的,也許方澍的父母會怪罪她,不讓她去看他。不管怎麼樣她總是應該去看看。但是現在她站在這裏,不能移動半步。不知道是晚上幾點的時候,方澍的舅舅唐明銳來了。

唐明銳是軍人,穿著軍裝來的。他看見蘭薇站在這兒就過來問她:“蘭薇,你跟這兒站著幹什麼?你爺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醒呢,你回家吧。”

“方澍呢,醒了麼?”

“方澍醒了一回,打了針吃了藥又睡下了。你別站這兒了,舅舅送你回家。”

“我想去看方澍。”

唐明銳頓了一下,才說:“已經過了探病時間,這會兒他睡著了也不能跟你說話。你聽話,舅舅先送你回家。”

蘭薇點點頭跟著唐明銳下了樓。唐明銳開一輛路虎,蘭薇上了後座。車開沒多久蘭薇突然拍唐明銳的肩膀,唐明銳轉過頭看了一眼,“怎麼了?”蘭薇捂著嘴拍拍車窗。唐明銳了然地把車停在路邊,蘭薇推開車門下去就吐了。從昨天晚上到現在蘭薇都沒吃過東西,吐的都是酸水,卻不見停歇,一直幹嘔著,嘔的喉嚨火辣辣地疼。唐明銳打開後備箱,拆了一箱礦泉水,拿出一瓶打開遞給蘭薇,“漱漱口。”

蘭薇接過水瓶,手微微顫抖著,想是很難受的。唐明銳掏出手帕給她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好點了麼?”蘭薇點下頭。“還能坐車麼?”蘭薇回頭看了那輛路虎一眼,沒做聲。唐明銳往車上一靠,拿出一根煙來,“那就等會兒吧。坐麼?”蘭薇趕忙搖頭。“不用坐裏麵。”唐明銳食指和中指夾著煙,像抱小孩子一樣拎著抱起蘭薇放在路虎的引擎蓋兒上。“坐這兒,還熱乎兒呢。”

等那支煙抽完之後,唐明銳扔了煙蒂回頭看了蘭薇一眼,見她還是剛才那個姿勢坐著,看起來乖乖的。唐明銳突然笑了一下,“蘭薇你還記得你小時候我抱過你麼?”

“不記得了。”

“也是,你那時候太小了,應該沒有記憶。我跟你爸爸還是朋友呢,他就比我大幾歲,小時候也一起玩兒過。他從小人就好,從來不跟我們打仗,有好吃的每個人都分一份兒,一點兒也不護食。他那人就是心裏敞亮,好像天生就有個能納百川的胸懷。那麼好的人啊……蘭薇,你想沒想過你媽?”

“沒有。”

唐明銳拿出煙盒又想抽煙,不知道想到什麼又放回去了。“你爺爺,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他年紀大了,經不起這麼大的折騰。”他說完回頭看了蘭薇一眼,見她還是那個表情,就走到車頭前,看著她說:“你得有人養著,你看看你瘦的,你還沒長大,還不能照顧自己,是不是?”

“我能自己活著。”蘭薇回避了唐明銳的目光。

“方澍……方澍想跟你在一起,想跟你一起過你們的生活,可能就是你說的自己活著,你們自己。可是在我眼裏他也還是個孩子,盡管他已經很努力在當一個有擔當的大人,可他又能為你做什麼呢,他連自己都顧不好。”

“方澍怎麼了?他在家裏的時候摔倒過,捂著心口。”

“他在法國的時候受了傷,留下了點兒後遺症吧。心理上的後遺症也很嚴重。不然他父母不會同意他回國。”

“怎麼受的傷?”

“好像是當地的社團,青少年犯罪團夥之類的,在隧道裏火拚。他是想氣死他媽,就你讓我好好學音樂拉琴我偏不聽,我就要幹些你看不上的事兒,你不讓我打架怕傷了手我偏打,就是這麼個堵心玩意兒。”唐明銳說著,又拿出煙盒,向蘭薇示意了一下,蘭薇點下頭,他拿出一支點上,深深吸了一口。“原來他都沒跟你說過啊,可能是嫌丟人。”

“青春期。”

唐明銳笑了笑,“還是女孩兒省心。蘭薇,如果你不想找你媽媽,還是要為你自己打算一下。我知道你不懂這些,但是這不是討厭就能避開的,將來會成為生存問題。”

蘭薇沒應聲,就那麼坐了一會兒,自己從引擎蓋上下來,“回去吧。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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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澍的病房裏。他的父母都在,三個人卻都沒有說話,氣氛並不輕鬆。他的母親唐昕坐在床前,她穿一件絲絨的旗袍,大衣搭在腿上,優雅的就像老電影裏的那些名媛。可是這會兒她表情可不怎麼好。

“方澍,這次我們不能再放任你了,我已經定了機票,下周你必須跟我們去法國。你的身體需要治療,你已經在北京浪費了太多時間。”

方澍倚著床頭坐著,似乎在放空一樣看著牆角。方父方四青見方澍這種消極抵抗的狀態,也有些煩躁,他在病房裏走了幾步,站定之後說:“我和你媽媽也不是逼你,隻是你現在的情況並不好,你一個人呆在北京讓我們怎麼放心。你要是肯讓你姥爺家照顧也就算了,可你又自己在外麵住。”

“我不是自己,我和蘭薇一起住。”

方四青聽他提到蘭薇就歎了一口氣,“蘭薇她情況特殊,她的世界就是一個封閉的籠子,別說給你照顧,她自己生存下去都是問題。而你,你自己還是個孩子,你有生活自理能力麼?將來呢?你為將來想過麼?你這樣放棄了梅茲的學位你知道是多麼大的損失麼?”

“我不覺得梅茲能給我以後的人生帶來什麼。”

“你能再梅茲的音樂廳演出一次就等於向音樂圈邁進了一條腿,那是國內不能給你的舞台。我覺得這些根本不用我來向你說明。”

“做音樂,在哪裏都一樣。但是人,還是呆在讓自己舒服的地方比較好。蚯蚓還知道往泥土濕潤的地方爬呢,我不過是想呆在不那麼窒息的地方而已。”

唐昕聞言眉頭皺起來,“父母讓你窒息嗎?”

方澍看了他母親一眼,雙手交疊枕在腦後向後一靠,仰著頭看著天花板,半晌,他說:“中央音樂學院的黃教授,我小時候教過我彈箜篌的那個老頭兒,今年也有70多歲了吧。他說音樂是應該讓人快樂的東西……”方澍說著停了下來,他覺得他母親可能會在這裏反駁他,他等了一會兒,唐昕並沒有出聲,他才繼續說:“出國了才知道音樂不是玩具,是要人命的東西……我在在古典樂上的天分不過就那樣……”

“你還很年輕,在你這個年紀能練到你這個程度的世界上數都能數的過來!”唐昕對自己的教育成果十分自信。

方澍忽然笑了下,好像他母親是在無理取鬧一樣。“你是把我當成你兒子,你理想的延續還是把我當成一個有獨立人格的成年人?我猜是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