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澍,很餓……”
方澍慢慢地轉過身,看見蘭薇站在那,可憐兮兮地看著他,然後又看向豆包。方澍轉過臉去,擦了下眼角,拿了一個豆包給她,“吃一個吧,吃多了等下吃不下飯。”
蘭薇接過豆包站在那兒吃,好像真的餓壞了,幾口就吃了下去,噎的脖子向前一抻一抻的。方澍笑著給她倒了一杯水,“真的餓壞了啊……”
蘭薇喝了水就從廚房出來,圍著鋼琴走了一圈,然後坐下來,用食指輕輕敲著琴鍵,“叮叮叮……”清脆的聲音很好聽。
方澍炒好了菜,走過來,站在蘭薇身後用圍裙擦了擦手,右手伸過來,“還記得這個嗎……哆哆掃掃拉掃發……”方澍一隻手彈著他們小時候他教給蘭薇的“小星星”,蘭薇看著他彈,伸出雙手,“記得。”她和著他的拍子彈起來,流暢自然。方澍彎著腰在蘭薇身後和她一起彈著琴,這樣的三手連彈或者四手聯彈,在他們小時候是經常有的,蘭薇會彈幾首簡單的兒歌,最喜歡的是這首“小星星”,因為非常有規律性,她很容易記住。此刻,方澍彈著這首兒歌,竟然感動的想哭。
“吃飯吧。”方澍摘下圍裙,拉著蘭薇來到餐桌旁。蘭薇呆呆地看著桌上的兩盤菜和一碗湯,又看看方澍。方澍把她按坐在椅子上,“發什麼呆啊,不餓了?”
蘭薇好像回過神兒來,端起飯碗開始吃飯。她吃飯的時候很專心,隻看著前麵的飯菜,也不說話。方澍一邊吃飯一邊看著她,也吃的特別香。“我做飯好吃吧?我這手兒是練了有段時間呢。你是第一個吃過我做的飯的人。以前都做給我自己吃。”方澍一邊吃飯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話,就像很久以前,上學的路上,他騎著單車帶著蘭薇和她沒話找話地聊天一樣。
蘭薇吃了一大碗飯,把筷子放到飯碗上,“我吃好了。”
“吃完了要洗碗。”
“恩。”
方澍快快地扒完剩下的飯,把飯碗往前麵一推。蘭薇站起來開始收拾飯桌,洗碗。
蘭薇在廚房裏洗碗,方澍站在旁邊看。“蘭薇,以後都這麼分工,我做飯,你洗碗。”
“……”
“本來我洗碗也沒什麼,可是那樣我心裏不平衡。所以以後家務得對半分。要寫在小黑板上,不然你忘記了會抵賴。”
“邦當!”蘭薇正在洗的大湯碗掉到了水槽裏。蘭薇在衣服上擦了兩下手,重新撈起湯碗,“沒拿住……”
方澍走過去,替她把襯衫袖子挽上去,“不怪你……你太瘦了,沒力氣,所以拿不住……不怪你……”
蘭薇不做聲,繼續洗碗。洗完了整齊地擺在碗櫥裏,擦幹手,轉過身來對方澍說:“澍,有話說。”
“不能明天說麼,或者後天?”方澍不敢看蘭薇的臉,垂著眼看地麵。
“就幾句。”
方澍略微偏過頭去,硬著頭皮說:“你說。”
“你回來念書了?”
“啊。在我媽母校。”
“我在美院學畫畫。”
“我知道。”
“還是你彈琴,我畫畫,跟原來一樣,又不一樣。”
“沒什麼不一樣。我回來了,跟以前一樣,我守著你,跟以前一樣……你還是懵懵的,跟以前一樣。”
“不一樣。我的戒指丟了。原來掛在脖子上的。可是硌的這裏很疼,摘下來放到一邊,後來就找不到了。我忘了放在哪裏了,到處都找不到。後來我想,戒指是你給我的,你走了,戒指丟了,好像也是應該的。”蘭薇低下頭,右手用力捏著左手的手指,從食指開始,一根一根捏過去。
方澍看著蘭薇,覺得喉嚨裏梗著什麼。這個時候他都不敢說話,他怕一張嘴就變了調。他深吸一口氣,“不是的……是我錯……我的錯……”
“你有什麼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兒。我又不是你的責任。”
方澍將蘭薇臉旁的頭發掖到耳後,“怎麼不是,你爸爸不在了,你就隻有我了,你就是我的責任。”
“我沒那麼可憐。”
“可是我很可憐。我腆著臉回來,連家都沒有,想念的人不知道還記不記得我……我更可憐啊。”
“原來你沒地方住。”
方澍愣了下,隨即笑了,“是啊,我想住在這裏,你同意麼?”
蘭薇想了一下,“為什麼。”
“哎?因為這裏好住啊。這麼大,還有鋼琴……我小時候就住在這個區,熟悉,也方便……還有什麼……”
“既然決定了要走的路就應該堅持到底不是麼。”
“……”
“你說那是你的理想不是麼。”
方澍沉默了,空間安靜下來,不時能聽見暖氣管裏咕嚕咕嚕的蒸汽聲。方澍用力咽下喉嚨間梗著的不適,他想了又想,最終說:“說實話,在這之前,我其實一直沒弄清楚當時為什麼走,現在為什麼回來。好像都是迫不得已。那時候我被你爸說服了,覺得讓你好好畫畫,我好好拉琴,我們都好好聽話才是對的。後來,離開你的這些日子,我越來越想你,越來越不安。當一個人心事重重的時候,音樂也沒有那麼美了。這次也是迫不得已,我想我回到你身邊會好一點。”
蘭薇抬頭看著他,“原來,你是這樣的……”
“是啊,我是這樣可憐……”
“我被騙進了美院。除了這個,其他都還不錯。我學會新的繪畫技術,嚐試做了別的東西,陶藝和雕刻都很有趣……也有力不從心的時候,總覺得胸口這裏有些什麼東西要飛出來,卻找不到出口。”蘭薇慢慢地說著自己的生活,平靜,淡然,可是方澍還是聽出了她話裏透著淡淡的喜歡,她用了以前不會用的詞語來表達自己的感受。她在沒有他的時候,堅強地生長著。
“可是蘭薇……我想,我除了理想,還有別的重要的東西。理想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改變。我想過扔了小提琴幹脆幹樂隊,玩兒搖滾,我想過熬過這幾年,音樂學院畢業之後當個老師,教幾個學生,跟你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我想了很多,就是沒想過不要你。可是我要是這樣來到你麵前,你爸怎麼會把你交給我。我哪有臉讓你跟著我。我哪有臉回想起我那隻有鋼琴和小提琴的童年。”方澍停了一下,慢慢走到鋼琴前麵,用手指敲了兩下琴鍵,“我想,我還是回來,也學音樂,也陪著你……不對,應該是,我希望又能學音樂又能見到你,這並不矛盾,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