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語有點懵,不知道他怎麼忽然又發作。
“買鞋就是這樣的啊。”
濯瑒更生氣起來,“你每次買鞋都這樣?”
蝶語不明白他究竟想要說什麼。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總是說不上兩句就尷尬,說不上三句就吵架,“濯瑒,我今天沒有多少力氣跟你吵。”
濯瑒神色一黯,轉頭就走。
蝶語冷在那裏。等下怎麼付錢啊……
濯瑒並沒有走出去,而是走去了女裝區,並且帶了一件針織衫過來。潦草的披在蝶語身上,然後堅決的蹲在她腳邊,仰望著她,眼神有些不自在,但是語氣很堅定,“隻有我一個人才可以。”
蝶語低頭看看自己胸前旖旎,拉拉衣服。終於明白了濯瑒的意思。
她笑了笑。
過去的兩年裏,她像一朵荼靡的花。貼緊她胸口的男人何其多,那些她連臉都記不住的男人們,他們的目光,他們的手,連同她自己的羞恥般的墮落。
隻想在放縱裏毀掉自己。
靈魂疼痛。有時候明知道是錯的,還是無法自拔。在暗夜裏流連,喝很多的酒,和很多的男人調情。越墮落越羞恥,越羞恥越墮落。是她自己的選擇,沒有什麼好後悔。隻是也不再有資格被珍愛。
憑什麼要被最單純的濯瑒心疼?
真是諷刺。
在Christian
Louboutin的店裏,她看上一雙手工製金色細高跟涼鞋。她喜歡這耀眼的色彩。像陽光一樣,灼燙人的眼睛。
她以前隻喜歡板鞋、牛仔、布裙子。後來變得越來越精製。說起來全是宮發臣的□□。他喜歡這個調調的女人:精製,柔和,有點品位,有些小脾氣。
蝶語性子烈。生性天真自由。不過靈魂裏卻有一股沉寂,像地下的一條河,靜靜流淌。柔和了歲月。
這樣的鞋子,宮發臣曾經一高興就買很多雙給她。他喜歡看她踩在高跟鞋裏眉頭緊皺的樣子。他喜歡改變她,喜歡看她被迫接受的摸樣。那時候,他會吻她,吻的很激烈,吻的兩個人都喘不過氣來,一直吻到床上去。
她太年輕,並且太愛他。願意為他改變。
至今也不曾後悔。
流金歲月裏,曾那樣的愛過一場,沒有什麼好怨恨。唯一可以怨恨的就是自己:不知悔改。
現在想放自己一條生路。
蝶語從鞋架上取下這雙鞋,笑得像一朵花,“濯瑒,買給我。”
濯瑒很滿意她這樣的笑。然後很大爺的把金卡丟給服務員。
蝶語把鞋子輕輕放在地上,輕輕踩進去。一隻腳,另一隻腳。
站得有些不穩,伸出手,抓住濯瑒。濯瑒伸出手臂,扶住她。
竟然很默契。
穿上高跟鞋,她仰望他的角度變得很舒服。於是拉他走去巨大的鏡子前麵。
蝶語的長發挽了個髻。一個早上的折騰,幾縷淩亂在耳際。禮服是宮發臣以前買給她的。幾年前,她沒有那個風情來陪襯這旖旎的設計。現在有了。二十五歲的年紀,足夠年輕,也足夠成熟。
很華貴。很精致。
濯瑒一張幹淨未經風霜的臉,單純優雅,站在她身邊,就像王子和太後。怎麼看也差一輩兒。
果然是,兩年一個代溝。
濯瑒眼神忽閃,手從後麵攀上來,挽住她的腰,順勢便貼近了,“蝶語,你真好看。”然後更貼近,氣息浮在她脖子上,“你這麼香。”
他像小狗一樣趴在她脖頸上。滿足的歎息。
蝶語也歎息,“濯瑒,這些對待女人的手法,都是閔浩忠教你的嗎?”
濯瑒的臉立刻開始發燙,“對待女人的方法?他是教過我。可是,對待你的方法,我是自己學會的。因為我喜歡你,所以總是要對你好。蝶語,你為什麼總是讓我生氣?”
蝶語把手覆在他的手上,輕輕安慰他隨時爆發的怒氣。本來她今天的情緒也飄忽不定,但是因為有個更飄忽不定的濯瑒在身邊,她忽然就能安靜下來。
“你為什麼喜歡我?”她半是逗弄半是認真的發問。鏡子裏,她的表情竟像極宮發臣。他嘴角撇著笑,蝶語,你為什麼愛我。
“因為你是屬於我的。”濯瑒聞聞她的頭發,“所以我要愛你。”
不知道是哪個星球的邏輯。
蝶語偏過頭,與他對視。濯瑒的臉便更紅了。
他很愛臉紅。某些方麵,的確像極情竇初開的少男。他是真的愛上我了嗎?這個傻小子。
她需要一點溫暖。也需要一點支撐。
於是吻了吻那張紅紅的臉。
“謝謝你,濯瑒。”她說。
濯瑒甜蜜的笑笑,吻了她,“不客氣。”他說。
她隻需要做些小小的事。他便可以這麼幸福。她卻吝於去做。
也不敢去做。
濯瑒你承擔不起自己的人生。我也承擔不起自己的人生。
這樣的兩個人,幹嘛要相遇。
“濯瑒,你送我去一個地方。然後你回家。好不好?”蝶語在他懷裏轉身。
他長長的睫毛眨了眨,“為什麼!你不是說要一整天陪著我嗎?”
“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去做。”蝶語點點頭,“非常重要。”
“我可以一起去。”
“不行,我隻想一個人去。”
“為什麼!”濯瑒吼了一聲。
他們之間的溫暖氣氛便完全沒有了。
蝶語的那點溫柔早已用光。
“我說了一個人去就要一個人去。”
濯瑒盯著她,“我知道,你是要去找那個壞人!”
蝶語眼神立刻冷了,她閉閉眼睛,努力讓自己平靜,“濯瑒,有些事情是必須要一個人做的。”
“我知道,你喜歡那個大壞蛋!閔浩忠不要我今天來找你,但是我一定要找你。你要去做什麼,你要去做新娘子嗎!他根本不愛你!”
“他是不愛我!你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知道是不是!”蝶語忽然也吼起來。生長在她心裏的傷疤,一直是新鮮的。有時候,連她自己也不敢觸碰。忽然這樣被濯瑒血淋淋的撕開。她痛的喘不過氣。
她轉身就走。
濯瑒立刻衝上來拖住她手,他很用力,“不準你去。”
蝶語甩開他的手。
他們的架,吵的莫名其妙。蝶語發現自己在跟一個情商隻有十歲的孩子鬧別扭,她用力咬了咬自己的舌頭。
有時候,人就是很奇妙。上一秒不知道下一秒要發生的事。
濯瑒在她身後哭起來。很深很抽搐的那種哭。
果然跟孩子沒什麼兩樣。
蝶語的腳步慢慢停下來。回轉身。才發現濯瑒捂著胸口,在發抖,他的眼淚很多,很清亮。
她跑回去他身邊,緊張的扶住他的手臂,“你怎麼了?濯瑒,怎麼了?”
濯瑒淚眼婆娑,捂著心口,大口的呼吸,“我這裏痛!這裏痛!”他的額頭冒出很多汗水,臉變得蒼白,他幾乎站不穩了,跪下去。
蝶語忽然很害怕。
“人呢?人呢!”
一直躲著聽他們吵架的店員跑出來,囁嚅,“周小姐。”
“小姐個屁!打電話叫救護車!”
女孩點點頭,“早就打了,濯瑒少爺的醫生說,5分鍾就到。”
蝶語懵。
女孩也懵,不過又好心的解釋了下,“周小姐,放心吧,無論濯瑒少爺發生什麼狀況,這幾條街的人都知道要打電話給誰。閔律師早吩咐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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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一輛房車。兩個人抬一副擔架。
蝶語踢掉鞋子,提著裙子,跟著上車。
車上有一張床,看上去蠻舒服的。各種手術刀,針管,好像隨時都可以進行手術。
濯瑒老老實實的躺在車裏。任由醫生檢查。聽聽心跳,掀掀眼皮,量量血壓。
時間過的久而慢。
蝶語緊張的看著濯瑒,“還疼嗎?”聲音無比溫柔。
濯瑒不說話,隻是看著她,緊緊攥住她的手。
醫生咳嗽了一聲。
蝶語攏攏散亂的頭發,抬頭看著。
醫生終於開口,“應該沒什麼大問題。濯瑒少爺的身體一向很健康的。心髒也很強壯。”
蝶語語氣很不佳,“他剛剛疼成那樣子,疼的滿頭汗。”
醫生搖搖頭,“我做濯家的醫生很久了,濯瑒也是從小就照看著,不會有大問題。不過,還是要回家,仔細拍幾張心電圖看看。”
濯瑒點點頭,“醫生,我剛剛真的很疼。”雖然是對醫生說的,眼睛卻盯著蝶語。好像是她害得他疼。
蝶語撇開眼神。
“嗯,我知道,我聽閔律師講了。”醫生說。
車子就這樣開回了濯家別墅。
又是量血壓。又是拍心電圖。醫生慢條斯理的做。
蝶語緊張的陪著濯瑒。濯瑒看上去也有些怕怕的。
醫生看著心電圖,慢慢笑笑,又搖搖頭。
蝶語忍住沒罵出來,“到底怎麼了!”
醫生抬眼,看看她,又低下頭去,“濯瑒,你的心髒很好,沒什麼問題。”
蝶語噓了一口氣。
“濯瑒,”醫生又開口,蝶語心一驚,簡直恨死他那溫吞吞的語速,“你的心是不是疼起來很麻,像不穩定的電流一樣?”
濯瑒眼睛瞪得大大的。點下頭。
“啊,”醫生說,“沒事沒事,你隻是戀愛了,戀愛了就容易傷心,傷心了就容易心痛。地球人都這樣。你脾氣暴躁,本來摔摔打打把火發出來就沒事了,可是你不想在她麵前發作,所以就更心痛了。”用手指點點蝶語,繼續對濯瑒說,“孩子,你是不是很愛她?”
濯瑒又臉紅起來,點下頭,“嗯。”
“你越愛她,這裏就越痛。懂了嗎?”笑,“第一次吧?嗬嗬,以後習慣了就好了。能心痛是好事。”
蝶語難堪起來,這個為老不尊的臭老頭!剛準備開罵,醫生忽然把心電圖交到蝶語手裏。
“好好個女孩,化那麼濃的妝幹嘛?”
沒等蝶語回嘴,又說,“去洗洗腳吧。我幫你處理一下。”
蝶語低頭,才發現自己沒穿鞋子,而且右腳在流血。
濯瑒眉頭皺起來,從椅子上跳起來,蹲在她腳邊,把她的腳放在自己腿上。他的動作很快,也很好。
這樣的對待一個女人……閔浩忠竟然把他教的這麼好。
蝶語對他幹幹的笑笑。
濯瑒也笑,笑得身心舒暢,“蝶語,等你的腳好了,我們去吃肯德基吧。”
這實在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蝶語無奈,點了點頭。他的眼睛過於明亮,他的神情過於期待。他剛剛那麼痛。她不想讓他失望。
宮發臣的婚禮。她究竟還是沒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