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濯瑒不一樣。他從來不打電動。
他不玩遊戲。
剛剛鑽進自己的車裏。他悶悶的咳嗽幾聲。
手機便響了。午夜十二點,連灰姑娘都要逃走的時刻。
果然。
“奶奶。”
“哎呀,阿忠寶貝啊,剛剛接你電話的女孩是誰啊?那麼晚還在一起。”奶奶一邊打哈欠,一邊笑,“偷偷戀愛不跟奶奶報告,臭小子!”
“不是這樣。”
“哎呀,你終於開竅了?真是的,家裏就該有個女人嘛。那樣才溫暖。那才叫家。懂不懂啊?快點帶回來給奶奶看看,別讓我一個老人家天天為你操心,死了連眼都閉不上。”大大的哈欠,“哎呀,困死我了,睡覺啦睡覺啦——記得周末帶回來。”
生活到底還是不乏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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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瑒一夜沒睡。淩晨才爬上床。眼角掛著淚。
他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的。蝶語為什麼不愛他。
於是淺眠了三個小時,就打電話給閔浩忠。
閔浩忠在清晨七點鍾趕過來,腫著一雙眼。斷斷續續的咳嗽。
他說,閔浩忠,你真的不再幫我了嗎?沒有周蝶語我會死的。
閔浩忠咳嗽一下,說,濯瑒,你不會死的,誰沒有誰都不會死。
濯瑒便開始生氣,誰沒有誰都不會死,但是我沒有周蝶語就是會死!
閔浩忠便說,濯瑒,我什麼事都可以幫你辦到,我也有辦法讓周蝶語永遠呆在你身邊。這簡直太簡單了。不過就是打一個電話的問題。但是你要讓她愛上你,你告訴我,怎麼才算是她愛上了你?
濯瑒便說不出話來。
他也並不知道怎樣才算被愛上。他隻知道自己愛著蝶語。
後來他想了想說,我要她做我的妻子,如果她答應,這就證明她愛上我了。
閔浩忠苦笑一下。
在地球上婚姻和愛情根本毫無關係。可惜,濯瑒好像無論如何也不會明白。他明明就有一對在一起卻不快樂的父母。
難道愛情真的蒙蔽人心?
“濯瑒,”閔浩忠扶住他的肩,“蝶語後天要去參加一個婚禮。那天對她來說非常重要。我希望你,暫時不要去打攪她。”
“為什麼?”他的語氣開始暴躁。
為什麼。
哦,閔浩忠你為什麼要說出這樣的話?他咳嗽一聲。
“在地球上,愛一個人不能時時刻刻的糾纏,你要給她一點時間自我相處。周蝶語是個攝影師,生性自由。愛一個人不是希望她快樂嗎?”
濯瑒的臉色徹底的黑下來,“我聽不懂你在講些什麼。愛根本不必那麼複雜,我隻想得到她。我隻要她。”
閔浩忠點點頭,“也許有些事情,必須自己去弄明白。濯瑒,我很累。”
濯瑒的眼裏便現出擔憂的神色,“你是不是病了?”
閔浩忠笑一下,搖搖頭。他怎會不知道,濯瑒對他的在乎和依賴。
“我希望你能給我幾天假期。”
“你要離開我?”濯瑒拉住他的袖子。
閔浩忠笑,“你不是要娶周蝶語做妻子嗎,那你要首先變成真正的男人,要強大,要成熟,並且學會獨立。盡快適應吧,畢竟你選擇了一個地球人。”
濯瑒甩開他的手,“我知道你們最後都會一個個離開。”
閔浩忠起身,走去門口,“既然你有這樣的覺悟,那就努力吧。”
濯瑒沉默了很久,眉頭皺起來,“我不會允許周蝶語也離開我。”
閔浩忠笑笑,還是不溫不火的一句話,“那就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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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蝶語從貓眼裏看到濯瑒捧了束花站在外麵時。她沒有忍住,笑了出來。
他穿了淡色格子襯衣、還打了一隻蝴蝶結,眼神有點憂鬱,像聖埃克蘇佩裏的小王子。不過下麵穿了一件七分褲。緊張兮兮的站在走廊裏。
在蝶語考慮要不要開門之前,他打了一個大噴嚏。皺著眉頭盯著手裏的花。然後左右看看,重新按門鈴。並且把花藏去背後。
蝶語已經緊張了一個早上。
早早的起床,早早的化妝。換好了衣服。然後坐在鏡子前麵開始懊悔。
她厭惡進退兩難的感覺。
已經決定去參加婚禮,可是又嘲弄自己的自製力。
你真的是跑去結束的嗎?還是像上次一樣,隻是把他的婚禮搞個底朝天?
現在看到濯瑒,她忽然笑起來。
然後她發現自己迅速打開了門,當他掄起拳頭咚咚錘下來時。
看到她第一眼,他吞了吞口水。
蝶語不自覺地拉了拉胸口過於低的禮服。
這個小子,又用一副看雞腿的衰摸樣看著她。
“看什麼看!不準看!”蝶語吼道。
濯瑒臉一陣紅,眉頭皺起來。看上去仿佛在強忍怒火。然後把大大一束花往前一送,開口,“對不起。”
對濯瑒來說,這是很金貴的三個字。因為他自己承認自己錯了。
蝶語還沒有想好要怎麼回答。
結果是,兩人一起打了個大噴嚏。
蝶語捏住鼻子,指指他手裏的花,“扔掉啊,我對花粉過敏!”
濯瑒便打開門,把花丟了出去。
蝶語怒目圓睜,“大少爺,要扔進垃圾桶的,你隨手扔在走廊上,我要被投訴的。”
濯瑒不名所以的看著他。握緊了拳頭。
蝶語便很乖的收聲。訕訕的走出去,拎起那嬌貴美麗的花束,打開消防門,把它扔去了垃圾桶。然後搖搖頭。暴殄天物。
當她走回來的時候,發現濯瑒站在門口。看著她。
蝶語心煩意亂,“你站在這裏幹嘛,進去啊……”
門推不開。
蝶語用力。門紋絲不動。
“我隻是出來看你去哪裏,門自己就,關上了。”濯瑒小心的看著蝶語,小心的解釋。
蝶語歎口氣。幽幽的看著他。看著他滿臉的挫敗和隱忍的怒氣。
鑰匙鎖在裏麵。錢包、手機……思思跟浩二回了日本,魯琦正在度蜜月。
周蝶語除了一身禮服,什麼也沒有。
上帝,她還光著腳。
這樣看來,她是最好不要去參加什麼婚禮了。
然而奇怪的是,這卻最終讓她下定了決心。
“濯瑒,帶錢了嗎?”她提著裙子,笑眯眯的看著他。
濯瑒看到她的笑,頓時身心舒暢,點點頭,然後從七分褲口袋裏掏出一張金卡,獻寶一樣在她麵前晃了晃。
蝶語看了看自己的腳,然後說,“你隻要答應我三件事,我就原諒你。”
濯瑒認真的點頭。
“第一,不要再派些奇怪的人跟在我後麵拍些奇怪的照片。”
“第二,”她頓了頓,“今天一天你就陪著我吧。”
濯瑒笑起來,像陽光一樣忽然灑滿了蝶語的臉。他點點頭,像天使,幸福的看著她。
蝶語有些內疚。傻瓜,隻是這樣就感覺幸福了嗎?
周蝶語,真是好笑,你在內疚個鬼啊。
“第三呢?”濯瑒驕傲的看著她。
“買雙新鞋給我吧。”蝶語澀澀的說。
濯瑒便撞上來,抱住她,緊得她喘不過氣,“蝶語,你要什麼我都會給你。”
她輕輕推開他。
已經無法心安理得的被他抱著。
從前並不介意,因為把他當孩子看,也當傻子看。
當他漸漸以一副瘋狂的姿態追求她開始,她也漸漸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看到海生的影子。
她不想傷害他。濯瑒有這世界上最珍貴的一顆心。
如果她傷害他,就是再一次傷害海生。
就是在傷害自己。
有的人受傷後變得殘忍。宮發臣便是。有的人受傷後變得麻木不仁。周蝶語便是。
而有的人一旦受傷,便毀了。她想,濯瑒便是。
地球人好似都不怎麼堅強。
蝶語笑笑。光腳往前走,按電梯。
“濯瑒,我會挑一雙最貴最漂亮的鞋。”蝶語站在電梯裏等他。
濯瑒甜蜜的笑笑。傻傻的,卻帶了點默許的寵溺。
蝶語看到了。寵溺。對女人來說,這是多麼美好的一個詞。
她想笑笑,卻忽然呼吸一窒。
因為忽然被攔腰抱起。她因為一瞬間的驚嚇,也順其自然的環住了濯瑒的脖子。
濯瑒的眼睛裏,滿滿的她。他快樂的紅著臉,淡淡說,“地板很涼。”
蝶語略略笑了笑。說不出話。
一個穿著奇怪的王子,抱著一個穿禮服光腳的女人,走在熙攘的大街上。蝶語把臉埋在濯瑒胸口,真想就撞死在他胸膛上。
古人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難道近濯瑒者傻嗎?
她怎麼會忘了他們兩個的穿著,她怎麼會忘了他們的海報還貼在新聞廣場,她怎麼會忘了濯瑒是盛世的繼承人。
過往路人的目光像箭。
蝶語終於無法忍受。
“打的。”她命令道。
濯瑒蒙蒙的看著她。蝶語一愣,才想起他倒不出手。於是戚戚然鬆開一隻吊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向著馬路揮舞。
坐上的士之後,她才想起來,他們隻有一張卡。
濯瑒是不可能帶零錢出來的。總不能對的士佬說,可以刷卡嗎。
蝶語一路上都在想要下車時候要怎麼應付。如果可以,打電話給湯近輝?不,號碼存在手機裏,她根本記不住。
就這樣鬱悶無比的一路走下去。
下車的時候,她才想起她並沒有告訴司機要去哪兒。
跟著濯瑒下了車。
濯瑒遞給司機一張卡片。司機便笑笑驅車離開。
蝶語終於開始發現,自己已經緊張的不像樣子。
於是她跟自己說,周蝶語你出息一點行不行?
濯瑒再次抱起她。非常順手,好像天經地義細水流長的做過。
蝶語環住他的脖子。
淡淡看著路人的笑。
她並不覺得尷尬和難堪。和宮發臣的婚禮比起來,這些簡直算正常的。
不過她還是決定先去阿曼尼買一雙拖鞋。
“濯瑒,你怎麼這麼大力氣?”蝶語逗他講話。因為一旦陷入沉默,氣氛就變得詭異起來。
“男人本來就應該力氣大。”濯瑒回答。
“噢,”蝶語討好似的笑笑,“濯瑒的手臂也很有力氣。”
“那是因為打球的關係。”
“噢,打什麼球?”蝶語一副不恥下問的樣子。
濯瑒沒有回答,隻是皺皺眉頭,然後把蹲在蝶語腳邊幫她試謝的工讀生趕到了一邊。
“你不會自己穿啊!”他很火大的對蝶語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