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宗科親自開著“三菱”車,東轉西轉地把莫菲和和平拉到市區北部約40公裏處。他把車停靠到路邊後,遞給莫菲一個手機,說:“工作需要,這手機歸你了。”莫菲把手機握在手裏,欣喜地撫摸著。和平碰碰她提醒道:“省著點打,手機費很貴的。第一個電話要打給我,聽到沒有?”莫菲顧不上理他,隻衝著宗科連聲說謝謝。宗科哈哈一笑:“謝啥呢,都是給共產黨幹革命。”他看了看腕上的時間,頭一歪說:“你們下車吧。這就是南大樹村。”
和平伸伸舌頭:“這黑咕隆咚的,你真狠心把我們丟下了?”說著他搶先跳下車,然後伸出手對莫菲說:“來,跟著我,師妹,從今開始咱倆得相依為命了。”
莫菲機智地繞開和平張開的手臂,自己輕盈地一跳,雙腳就落到了地麵。望著前方那個黑黢黢的村莊,她眼巴巴地問宗科:“我們得在這裏悶幾天啊?”
宗科笑笑,調侃說:“有和平這麼大級別的人物陪著,你還愁寂寞?不會是害怕了吧?”
莫菲一撅嘴說:“半夜背死人那項訓練我都合格了,我才不怕呢。我隻是覺得突然有被組織拋棄的感覺。”宗科朝和平努努嘴說:“照顧好你師妹。一切都靠你們自己了,有事電話聯係。去吧,馬大蝦在村裏等你們呢。”
和平嘻皮笑臉地發泄著不滿:“宗科,你看,我好不容易跟師妹有單獨相處的機會,你非得把馬大蝦弄來給我們當電燈泡。”
宗科說哈哈一笑,說:“你小子,去你的吧。”說話間,他輕點油門,汽車無聲無息地飛奔在高速路上,眨眼工夫便消失在夜色中。莫菲看著夜色裏黑漆漆的村莊,不禁膽怯地問:“副處他不會真的把咱們丟下不管吧?”
和平哄嚇她:“他呀,太有可能了。”一句話說得莫菲心裏沒底起來。
兩人各背了個大包,裏麵裝著換洗的衣服和方便麵。和平是在農村長大的,對走土路比較習慣了,他的一隻手時不時地托一下莫菲身後的背包,偶爾也順理成章地攙扶一下腳底踩到什麼東西的莫菲。近距離聞著她的發香,和平壞壞地小聲感歎:“哎呀,什麼是幸福,這就是幸福。幸福在哪裏,幸福就在這裏!”莫菲當然明白和平嘟嘟噥噥的是什麼意思,但她佯裝沒聽見。她小聲嘟噥著說:“要是有手電照著就好了,就不會踩到牛糞或羊糞上。”和平暗地裏偷著樂,他的背包裏倒是有一柄很長的手電,隻是不舍得拿出來照路。這麼美好的夜晚,這麼青春的女孩在身邊,這麼多可趁的機會,把手電拿出來照明我不是傻瓜嗎?我腦子有病啊?
兩人磕磕碰碰地摸進了南大樹村。這個小村莊不過百十口子人家,被參天的胡楊掩映著,更顯得它不過是這片廣闊土地上最普通的一小部分。村中最氣派最顯眼的建築物莫過一座清真寺,那也是村裏男人每天都去的地方。因為離城市近,這個村莊的人盛行做小生意,也有做發起來的,比如專案組正在監控的那座新房子。沒人說得清新房的主人是誰。因為從蓋房那天起,主人就沒有公開露過麵,也像也沒人來住過。村裏人以為,肯定是哪個有錢人錢多得不知姓啥了,燒包燒的跑到鄉下蓋房子將來養老。
馬大蝦頭一天晚上就來了,在正對著新房子的那戶老房子裏守候。老房子很破舊了,房主是恰好是馬大蝦的一個遠房親威,幾年前,他就跑到城裏做生意,一直沒回來過。馬大蝦在老房子裏守候了24小時,對麵始終沒動靜。
和平和莫菲摸索著找到了這間老房子。翻牆進到院子裏時,和平貼在莫菲的耳邊低聲說:“拉緊我的手,別讓村裏人發現這房子裏進來陌生人了。”莫菲不滿地問:“為什麼不開燈啊?”和平瞪她一眼:“你智商是零點幾啊你?虧你想得出來這種問題,你想讓全村人都知道咱們進村了?”
莫菲不敢出聲了。馬大蝦出現在門口,黑暗中他打了個手勢,兩人跟著他摸進了屋。馬大蝦看到他倆特高興:“我快憋死了。你們來了就好了。”他指著屋裏的大炕說:“在那個位置能把對麵屋裏的情況看得清清楚。”
和平東看看西瞧瞧,然後問:“這情報可靠嗎?你說朵唯真的能到這裏來過夜?”
馬大蝦搖搖頭:“說不準,反正到目前為止,裏麵沒一點動靜。”
和平神秘地對莫菲說:“師妹,跟你探討個與智商無關的問題,俗話說狡兔三窟,請答題,狡兔算不算老板級呀,人家有三個睡覺的地方。你看我,除了那半間宿舍,回到老母親家,連我睡覺的地方都沒有,你說我是不是絕對的無產階級?”
莫菲小聲說:“師兄,我看你在北京呆了四年,別的沒學會,倒是把貧嘴的本事學到了,你也不問問,人家馬大蝦,跟你同居一室的難兄難弟今天是怎麼吃飯的?肚子餓不餓?”
馬大蝦一聽到關心的話,立刻委屈地摸摸餓癟的肚子說:“還沒吃呢。”他指指另一間小屋:“裏麵有鍋台,有個煤氣罐,抽屜裏全是方便麵,莫菲你快點幫我弄點吃的。”
莫菲一邊規整三個人的背包,一邊問:“桶裏有水嗎?”
馬大蝦道:“還好,院子裏有個水井,吃的時候,自己打水就行。”
和平湊到莫菲身邊嘻笑著說:“我幫你吧師妹,我絕不是那種大男子主義,我在家裏勤快得很呢,不像馬大蝦這種男人,一點活都不幹,將來卡死是不會心疼老婆的。”
莫菲不客氣地說:“好呀,那你幫我燒水。”
“好說,好說。”和平挽著袖子率先衝進另一間屋裏。
一頭鑽進這個叫南大樹村的地方,莫菲意識到有一段時間要與世隔絕了,不免有些焦躁。她本想盡快見到馬新業,跟他好好聊聊。聊什麼並不重要,關鍵是她渴望與他聊天。現在看來,見麵的計劃要被推遲了。她打定主意,等守候任務一結束,第一件事就是跟他見麵。
馬新業從野馬公司出來後,駕車在市中心東繞繞西繞繞,最後把車停到一個公用電話亭附近,他給羅飛的辦公室留言:我是從鄉下來的你表弟的朋友。
羅飛看到馬新業的留言後,立即接聽電話:“你是我表弟的朋友?你務必到我家來做客啊,你肯定給我們全家帶來歡樂。”
“我很高興能去你家做客,隻是我有點性急,我能在明天去看你嗎?”
“完全可以啊。隻是我明天有些事要處理,周末行嗎?”
“那就周上吧(即周末上午)。”
“有件事很抱歉,我舅舅來了,他年紀比較大,等他午休好了,請你再來好嗎?”
在一般情況下,馬新業要是打電話,那就意味著要與羅飛見麵。如果羅飛把時間約在周末,那就意味著是到外地見麵。他們還給見麵時間做了暗語,比如,北方是“姐夫”,廣東是“表妹”,深圳市是“舅舅”,午休後的時間就是中午2點。
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跟蹤,馬新業對野馬公司的核心層有了初步了解,也發現了不少新的問題,他覺得應該跟上級麵對麵談談了。
羅飛給了馬新業一個電話號話,說彭小燕在找他,讓他回電話。
彭小燕找自己?她不是已經迅速再嫁了嗎?她一定是想兒子或者找自己有急事。他換了一個公用電話亭,撥通了彭小燕的新手機。
聽到馬新業的聲音,彭小燕哭了,她問:“你過得好嗎?”馬新業說:“我很好,你呢?”彭小燕坦率地說:“我已經跟一個愛我的外國男人結婚了。”馬新業擔憂地問:“你真的了解他嗎?”彭小燕描述道:“他離過婚,有三個孩子。三年前他到騎摩托裏山投資綠色農業時我們認識的。”馬新業平靜地告訴她:“我知道。”彭小燕吃驚問:“你知道?那你為什麼不阻止我?”馬新業不語。彭小燕傷感地說:“我就要走了,跟他去國外。我可能永遠都不再回來了。”
聽了這樣的消息,馬新業心裏不知是什麼滋味,不管怎樣,彭小燕是兒子的母親,她離開了丈夫和孩子投奔另一個男人,日子能過好嗎?如果將來她幸福了,他心裏還好受點;如果她不幸福,他會內疚一輩子。他說:“彭小燕,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份兒上,你要愛護好自己,到了外麵那種沒有親人的滋味不好受。你千萬要保重。”
聽了這番話,彭小燕真是泣不成聲,她責怪道:“既然你知道滋味不好受,那你為什麼不對我好點?你知道,我要的不是你的錢,而是你的心,是你對我和兒子的責任。”
都離婚了,彭小燕還這樣,可見自己帶給她的傷害有多深,馬新業心裏特別難過,他連連道歉:“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你們母子倆,我欠你們的。”
彭小燕抹去眼淚,突然提出一個要求:“親愛的,如果現在我說不走了,我還愛著你,你還能接受我嗎?”
猶如一盆燙水和一盆涼水同時澆頭,無論哪種感覺對他都是一種刺激和一種衝擊,他保持沉默了。五年的夫妻生活,他非常了解彭小燕的性格,她的情緒化,她的容易衝動,她的反反複複的特點都是他熟悉的,在這個時刻,他不能有一句承諾,否則事情又將纏綿不休。既影響他的工作,又破壞她剛剛建立起來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