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我坐在教學樓的樓梯上吃冰棍。吃了一根又一根。
在所有人都在努力向未來奔跑的時候,我每天就是逃課、逃操、逃晚自習,變著花樣作踐自己苦短的生命。
然而,逃課也是孤獨的,所以我才喜歡坐在樓梯上,這樣偶爾可以逮住一個路過的熟人說上兩句話。
第二節晚自習開始了,剛剛還熱鬧的樓道瞬間空留我一人,恍然間,我有一種“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的失落感。我低頭把吃剩的冰棍紙收了起來,打算一會兒再扔,然後我又往一旁挪了挪,靠到了牆上——我是怕擋別人路,雖然樓道裏根本沒其他人。
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覺得自己高尚得像是《讀者》裏在空無人煙的大街上堅守交通規則的外國人。
可高尚的人也會胃疼。
我疼得站不起來,肚子裏一陣一陣的疼,像是被人擰了腸子,好在這個人每擰一次就歇一會兒,讓我能攢出力氣在下一次被擰的時候翻白眼。
但是當柏愷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我的胃疼就忽然消失了。
他背光站在扶手旁,麵容沉在陰影裏,模糊不清。但我還是看出他在對我笑。
我用一種近似欣喜的目光看著他,我覺得他肯定不能理解,在我的眼裏,他早已化身為一片大大的止痛藥。
“你在這做什麼呢?”他問。
如果他知道我的胃裏剛剛發生了什麼,他就應該知道,他不應該在現在跟我說話,因為我現在的狀態就像一個剛剛戰勝絕症的病人,想要感受生命,想要做一切差點做不了的瘋狂事。包括向他告白。
“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我目光堅定向他看去,“不喜歡就說,我不想浪費時間。”
柏愷沉默了一秒,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我沒有像上次一樣轉身就走,我仍然看著他,等他一個確定的答案。
“公司管得嚴……我,我沒有這個自由。”他目光黯淡下去。
“你是不是寧願對那些醜女說違心話,都不願意對我說一句好話?”
“你真是與眾不同。”他突然笑起來,向我走來,“走吧,陪我出學校,我給你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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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我板著臉沒說話,柏愷也沒有唱歌,直到走進昏暗的林蔭道,我才遲疑地開口:“你不是說唱歌麼?”
他的腳步忽然慢下來,低聲唱到:
“我藏起來的秘密,在每一天清晨裏,
暖成咖啡,安靜的拿給你。
願意用一支黑色的鉛筆,畫一出沉默舞台劇。
燈光再亮,也抱住你。
願意在角落唱沙啞的歌,再大聲也都是給你。
請原諒我,不會說話。”
我說:“閉眼,現在謝你。”
他聽話地閉上眼,微微上揚的唇角,似乎是已經看透我的心思。天色昏暗,兩旁的白樺樹上大片的葉子掉下來,遮住我們的秘密。
我踮起腳,親了一口他的臉頰。
“你真的很大膽。”柏愷睜開眼睛,笑了笑,又輕輕地說,“別讓別人知道。”
“憑什麼?”
“憑這個。”他溫暖的手掌托住我的臉,低頭吻下來。
像一陣溫柔的玫瑰花雨。
又感覺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柏愷的唇終於離開,手卻還貼著我的臉。
我咯咯壞笑:“你完蛋了,這裏有攝像頭,我們要被通報的。”
他猛地縮開手,柔和的麵容刹那間冷了下來。
“騙你的。”我連忙解釋。
“裴晴,”他認真地看著我,“不要告訴別人,好麼?”
“放心吧。”
有人說,是否愛一個人,在於願不願意為他改變。
我是多麼虛榮的一個人,但這一刻,我決心將這份戀情埋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