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杯無限續水的普洱茶(3 / 3)

“既然天降一個人選,我自然要了解一番。經過和小梁的談話,我發現,確實,隻有你這種……呃……習性的人,才能滿足此案中的矛盾。而我需要做的,就是證明案發時間出現在案發地點的那個人就是你。我立刻想到了現場的一樣東西,死者手中的那根筆。

“你知道嗎?我們在現場,一共發現了兩根筆呢。另一根是墨黑色筆杆的名牌鋼筆,是靳□□回國時他國外的同事送給他的臨別贈禮。它躺在那個小幾下,不太容易發現。我想死者之前拿著資料出去看,也隨身攜帶著它預備寫寫畫畫。他在沙發上坐定之後,眼睛盯著資料,順手把筆拿出來,想放在手邊那個擺著雕像的小幾上。因小幾和沙發扶手間有空隙,它便漏了下去,而小幾下鋪著塊小圓地墊,靳□□也太專注了一點,故沒有聽見。就這樣,他自己的筆失落了,而他死時握在手中的,並不屬於他。那是所裏統一批發來分給工作人員的。它是突然冒出來的,別人借給他的,凶手借給他的。在他接到第一個電話需要記錄時,卻沒在小幾上摸到自己的筆,恰好站在一旁的凶手把他的筆遞了過來。我相信之後他又在死者身邊站了很久,久到死者接了第三個電話,這時,動機出現了,他一時衝動之下,舉起了近旁的雕像……所以,我隻要證明那根筆是你的,就可以了。”

這裏麵其實有個漏洞。如果是個聰明點的,完全可以說,“不錯,那筆是我借他的。但我遞給他之後,馬上就離開了。至於誰是那個後腳跟進的凶手,我就不知道了”。確實,借筆的人,和殺人的人,並不一定是同一個。可魏南通經過前麵的多次測試,已掌握了其心理素質、反應速度、邏輯能力的大致水平——這人,沒這智商的。

“那筆是單位發放的,自然每根都長得差不多,沒什麼個人特征。我求教於小梁,問你用筆時有沒有什麼特殊的習慣——這靈感來自於我自己。我喜歡咬筆,審小梁那天我親自做記錄所以正在咬,我自然希望在這點上咱們有共同愛好。但小梁告訴我沒有,他說,最近沒看你折騰筆,好像你還覺得這次的筆挺好用的。但以前,似乎曾見過你把筆肢解了,筆帽、金屬頭、筆杆、筆芯散了一片。我很詫異,你怎麼會覺得那種寫一筆描三描的東西好用呢?但不管怎麼說,既然你以前拆過筆,我隻能寄望於這根你也拆過。而這麼細致的活兒,也許會用裸手?於是,我把筆送去檢驗,吩咐他們仔細找指紋。可我沒想到,估計那是工作時間,你拆筆時也戴著手套。雖然指紋沒找到,但鑒識人員卻發現了更加意想不到的東西。”

更加意想不到的東西?是什麼?用力想,一定要用力,再用力……想不出啊。

魏警官顯然無意為他解惑,天外飛來一句:

“怎麼樣?普洱茶好喝嗎?”

什……什麼意思?

“你以為這是局裏的日常待遇嗎?你以為每個人都可以在我們這兒喝到這種茶嗎?招待每個嫌疑人喝普洱茶,公安局這麼開要倒閉的!那是人家送給局長的禮物,我特地要來的。這個案子過於重要,我不想留下任何返工的隱患,必須保證每個細節的完美。據我分析你的性格,二十塊一斤的茉莉花茶搞不定的事情,出名金貴的普洱茶多半搞得定。我必須保證你會喝,即使緊張到喉嚨緊縮咽不下去東西也要拚了命地喝。”

喝?

“對,你以為你再能喝,真的喝得掉一桶水嗎?你以為我要是沒有目的,會樂意當個跑堂的嗎?你以為現在你手裏的紙杯,還是最開始的那個嗎?那早被我們的書記員借著拿水的工夫,送到鑒證科去了。像接力賽一樣,他們會火速趕工全力以赴,我想,紙杯上采集的唾液,和在筆芯尾端發現的,不一會兒就要出同一認定了!”

唾液?是啊,唾液!怎麼忘了呀?

那樣的筆,誰會覺得好用呢?他覺得好用的,是所裏發給自己的那根,被他拿回家送給兒子了呀。既然要往家拿,自然揀好的拿。那之後自己用的,借給靳□□的,是小梁丟棄的、掉過珠的那根呀。他在把珠嵌上時,為了把水頂下來,對著嘴吹過的。

“你看,我們早就有了板上釘釘的鐵證。我在這裏和你磨這麼半天的嘴皮,其結果也隻是決定要不要在結案報告上寫一句‘認罪態度較好’而已。我可是為你著想,我勸你最好領情,因為我最痛恨別人糟蹋我的善意。如果你想好了,咱們可以先交流一下為什麼我喜歡咬筆頭、你喜歡咬筆芯的問題。”魏南通詼諧又極盡輕蔑地一笑,“當然,這不是我最困惑的。我使勁理解卻怎麼也理解不了的,是你為什麼做下這一切。是的,動機。好在我從不是拘泥動機的人,動機不是用來推理的,是抓到凶手後聽他自白的。這正是你現在需要做的,來,告訴我,為什麼是你?真的,沒人會想到是你,如果不是無巧不成書,那個蠢孩子一門心思錯解死亡留言又正好被離你最近的同事聽到,我們就是把研究所從上到下摸爛了,也會忽略掉你。所有人都認為,凶手一定是個和死者差不多層次的人,雖略遜一籌卻也上得了台麵的人,構成競爭關係能從他的死亡中獲利的人,比如因靳□□的存在而喪失升職機會的、無法統領研究項目的、被奪走學術獎項的。而你,怎麼可能?你有什麼好處啊?通常,階層太不一樣的人,隻有階級矛盾,沒有利益衝突。前者導致革命,後者才導致謀殺。謀殺這種小打小鬧,並不能讓你獲益,你懂嗎?再說,你也不是有膽魄做這種事的人啊。雖然我對凶手沒什麼期待,但一個敢於出手滅殺國家級專家的人,至少該是個見了警察不抽筋的。聽葉星說過你初審時的樣子,簡直可笑!有什麼值得你這麼衝動呢?別告訴我是嫉妒。跨度這麼大,完全不符合食物鏈。如果一隻老鼠想咬死一隻貓,還在情理之中;如果它想給老虎點顏色看看,那就太不可思議了。你和靳□□,天哪!就你?憑你?你這樣的人?”

“啊~~”歇斯底裏的叫聲。一直握在手心幾乎捏爛的紙杯掉了,剩下的水都灑到腿上,空出的兩隻手上來扣住眼睛,掌下傳來抽泣聲,伴著崩潰般的喃喃低吟,“我這樣的人……我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