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件蹭穿的白大褂(1 / 1)

潔白的實驗台上,一隻大肚子的白老鼠,拖著長尾巴,躑躅在並不寬敞的籠子裏。

“啪!”

一聲巨響。它笨拙地轉了個圈縮進籠角,驚惶不知所措地盯著從天而降、正在台麵上“咕嚕咕嚕”的一枝水筆。

“哼!所裏又派那個‘摳門張’出去采購了吧?也不是哪兒淘換來的便宜貨,筆尖刮紙,出水不流暢,寫兩筆就掉珠!讓人怎麼用啊?”

被小梁的脾氣震懾到的,不光是那隻白鼠,還有站在他旁邊的靳爽。老靳今年奔六張的人了,曆練了半個多世紀,仍是適應不了別人突然的情緒爆發。當身邊有人表現出強勢時,好像就引發了周遭氣場的變化,而他總能像籠中鼠一般敏感地意識到,並睜大了一對酷似老鼠的黑豆眼躁動不安。即使眼前的事與他完全無關,怎麼也扯不到他頭上,他還是鬧得個麵紅耳赤,退後兩步閃避開,莫名地羞愧著。

小梁不住口地抱怨,隨著他聲調的降低,老靳緊繃的神經漸漸鬆弛,開始敢在心裏悄悄反駁:這筆,也沒有很難用吧,就算有點澀,它總能寫出字來呀。

他盯了躺在台麵上、筆尖吐出一滴墨水的水筆一會兒,又偷眼去看小梁手中的記錄板,在一汪墨水中發現了閃閃發亮的筆珠。他痛惜地想道:其實,像這種情況,用筆把小珠戳回去就行,然後在紙上劃劃,要是不出水,在筆芯後麵對嘴一吹,水就頂下來了,正常用不要緊的。這樣就扔,真不知道省。他鬥膽倚老賣老地心說:現在的年輕人呀。

“今天可真是的,幹什麼都不順!”小梁繼續發泄著壓力,似乎掉珠的筆隻是個□□,“早上鎖門把鑰匙擰折在鎖眼裏,騎車差點被一個逆行的別著,好容易到了單位,開櫃子一看,嘿!我新發的那件白大褂不知被誰穿走了,害我隻能穿舊的。”他的眼睛本能般斜向唯一的聽眾,神色卻在那一瞬嚴厲起來,“哎~老靳!咱倆的儲物櫃,是挨著的吧?你身上這件也穿了幾年了,怎麼還這麼白啊?”

“這……”老靳的臉又漲紅起來,把自己手裏的筆和記錄板抱在胸前,眼睛左躲右閃不敢正視,“我、我洗過的……”

“不行,我得看看!”上前一步。

“都、都一樣的,能看出什麼……”低聲囁嚅著,向後退縮。

“你讓我看看!”

小梁猛一伸手,他往後一跳,“咣”地撞在排滿鼠籠的架子上,引得一片“吱吱”聲。

這架子要是倒了,傷到這些好不容易培育的SPF鼠,可是重大的科研事故。小梁“呼”地出了一身冷汗,後怕得沒了追究的興致,把記錄板扔在台上悻悻說:

“哼,趕明讓我媽在我衣服上都繡上字。你接著記錄數據吧,我有事出去一下。”

驚魂稍定的老靳靠著架子喘氣,謹慎地目送同事離去的背影。等那背影消失在門口,他喉結滾動著咽咽唾沫,挪動腳步來到實驗台邊,把自己的記錄板和筆輕輕放在台上。這是個下意識的動作,他一直目不轉睛直勾勾盯著的,是那根廢棄的筆——這些東西是所裏批發來統一配給的,誰和誰的都一樣,他卻好像沒見過似的,眼巴巴瞅著,好像看漏一眼它就會長腿跑了。突然,他眼中爆射出老鼠看見花生般的精光,銳利地再望門口,好,沒人,隨即出手如電,將那垂涎多時的筆抓在掌心。

“你又在幹什麼?”誰知小梁去而複返。

他立刻將雙手背在身後,這次臉倒是沒有紅,反而發白了。

好在小梁沒多大興趣知道答案,隻是站在原地側側身子歪歪頭,往他背後探看,無果後厭煩地皺起眉頭:

“領導通知,一會兒下班以後,有個自助餐會,全所的人都必須到場,歡迎一個新來的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