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婉卿現在知道,能夠幫助到小偉的,隻有那一個人,但是即便如此,真正幫助到孩子的也絕不是那個人這麼簡單,而是那人口中,自己都不曾知曉的故事,那是一個亦或是幾個有關那個無所謂好與壞,卻身背著無數罪名而慘淡離去的逝者的故事。
秋心來了,手裏捧著那串價值不菲的手釧,嘴唇在顫動,似乎是正在頌念著什麼經文一樣,一餐飯,食不知味,婉卿看著剛剛飯桌上隻吃了一點點米飯的小偉,實在是心中痛苦,可是這痛苦,不單單隻有她一個人能夠體會,餐桌上的兩個老女人,都對此深知其痛苦與災難辦的折磨有多麼的可怕。
飯後,婉卿刻意的回避了兩個人,她要給小偉與秋心留下獨處的空間,因為秋心是一個從不會再第三個人麵前提起自己男人的女人,不知道她這樣到底是出於怎樣的考慮但是就是這樣,即便是在親人的麵前,秋心也不會在三個人亦或是三個人以上的場合下,講述出那一切本該雪藏的故事。
小偉與秋心對坐著,小偉的眼神中沒有了昔時聽聞舅舅故事的渴、望。而且這一次,麵對著自己的舅媽,他甚至連一點親情都感覺不到。或許在不能怪他,畢竟這一次,秋心的神情實在是太過漠然了,那是即便是陌生人相遇也不會傳遞給對方的神情。
久久,小偉無法承受這樣的折磨,他選擇了違背自己意願的率先開口了:“舅媽。”這是有氣無力的一聲呼喚,秋心對此不為所動,依舊撚著手中的手釧,頌念著什麼;“舅媽!”這一次,小偉提高了音量,但是依舊中氣不足。
回應給他的還是沉默,不過這一次的沉默比之剛剛都有了一絲溫暖,秋心的笑,讓小偉仿佛看到了自己尚在兒時,母親、父親,同舅舅一家人在那諾達的私人花園中品茶聊天的樣子,那個時候,無論是自己的母親,還是眼前的這個舅媽。
都還是令人側目的美人,側目並非是厭惡,反之,之所以側目是因為別人眼中,與這樣的美人四目相對,是對美好的褻瀆。那是小偉記憶中,少有的兩家人相聚在一起的溫馨,雖然兩家人若即若離一般,平日裏根本就沒有詢問關心,可是當兩家人真正的坐在一起的時候,他幼小而稚嫩的神經總是能清楚地感覺到真誠,兩家人之間的真誠!
秋心最終還是選擇了對自己的小外甥說些什麼,但是突兀的她竟然又覺得自己根本就無從說起,因為自己是在想不到這個時候到底應該與這個孩子說一些什麼,不過最後,秋心還是決定了如何對這個孩子開口,同時,她作為交流開始的東西,也是一般人所無法想象的道的,當然了,這一切原本不屬於她,這是他的丈夫,用自己一生的時間,令其耳濡目染而學來的東西。
秋心放下了手中的手釧,笑著看著小偉,目光那樣的溫和,超乎異常的慈祥,這是一種甚至超過了婉卿凝視小偉時所表現出來的慈祥,任何人都無法拒絕善意,尤其是這善意來自於從小便讓自己所敬畏的那個人。
即便眼前的秋心並不是小偉最為敬畏的那個人,可是作為他的遺孀,秋心還是得到了小偉全部的敬愛與畏懼。小偉看著秋心,也笑了,可是當他才剛剛挑起自己的嘴角,想要用笑容來接下這一份善意的時候,猛然的,一個耳光狠狠的打在了他的臉上。
毫無預兆的劇痛,令他措手不及,目瞪口呆的看著還在笑著,無限給予自己慈祥的那個女人,雖然此時躲藏在門外的婉卿看到了這一幕,但是她此時卻沒有心疼自己的孩子,因為剛剛那一幕,她是那樣的熟悉。
也不知道那是多少年以前了,總之那個時候,她的容貌還足以勾起男人的欲、望,那個時候,是自己與那個男人最快樂的時光,雖然兩個人不曾給予過身體,可是那感覺,卻比給予了身體更為火、熱,也正是在那個時候,自己就好像是小偉一樣,在對方笑容中,那可以融化一切的笑容中,狠狠的挨了這一耳光,而且那一次,那個男人給予自己的並不僅僅隻是痛。
還有那嘴角滴落的血與眼中早已被遺忘的淚。
又是回憶的侵襲嗎?這一把年紀了,如此的回憶所帶來的若非是已然釋然了的東西,那麼必將再一次消耗婉卿的生命……
這一邊婉卿還在猶豫著,是否要接受回憶的侵襲,而另一邊,秋心卻已然在小偉麻木的神情與驚異的神經中,揭開了那一直塵封在自己心內,永不願提起的傷痛承載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