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發燒了。都是因為穿成那樣到處亂跑的關係……」
孝晴嘖了一聲,把穗稀的身體抱起來。她的身高不矮,發育也十分良好,所以體重不算輕,很難用所謂的「公主抱」。
「還是用背的好了,幫忙一下。」
「咦?啊,好。」
真子滿臉羨慕地看著孝晴懷中的穗稀,聞言連忙點頭。
在真子的協助下背起穗稀,孝晴站了起來。
「我帶她去醫務室。」
「那我呢?」
「繼續打掃吧。我放下緒澤之後馬上回來。」
留下這句話的孝晴便穿過更衣間的門。
獨自待在溜天溫泉的真子忍不住喃喃自語:
「……穗稀同學好狡猾。」
穗稀當然不是在裝病。
被送到醫務室的她接受診察之後,莊司做出明確的結論:
「被煮熟了,嗯。」
「所以是泡昏頭了……?」
「不不不,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她畢竟是,你知道的,植物嘛。青菜放進鍋子煮不是會變得軟軟的嗎?」
把聽診器收進白袍的口袋裏,莊司走向藥品櫃。
孝晴把視線移向躺在床上沉睡的穗稀,開在胸口的花朵讓人聯想到她的來曆。
「嗯,沒什麼好擔心的。雖然植物比動物怕熱,不過植物有優秀的再生能力,我會幫她用點滴打些養分,睡個一晚應該就會恢複精神。」
「可是為什麼這家夥會呼吸,她不是僵屍嗎?」
「會呼吸的僵屍並不稀奇啊。雖然大部分都是因為改不掉生前的習慣,不過她是因為要用肺泡吸收二氧化碳的關係。」
「不是氧氣嗎?」
「指宿同學,你要重新上一遍小學的自然課嗎?」
動作熟練地準備點滴,把針插進穗稀左手腕的莊司對孝晴的基礎學力表示疑問。植物與動物在穗稀身上形成完美的共生關係。
「地下的實驗室現在為了治療其他的讚助生忙成一團,我會讓穗稀同學睡在這裏。你要是擔心她,也可以幫忙照料。」
「不了,我還得打掃浴室……」
把全部的事推給真子一個人,也太過意不去了。
而且這個醫務室裏除了穗稀之外,還有裏緒菜和其他幾個候補生躺在床上休息。和在自己房間靜養的大部分學生相比,他們的身體狀況顯得糟糕許多。如果是護士也就算了,普通人待在這裏隻會礙事。
「對了,老師,安永呢?」
「他呀,告訴你,我有個驚人的發現。」
原本隻是在臨走前隨口發問,但是莊司卻一臉鎮童地用手摸摸嘴唇上的唇環,由蛇與戴王冠的骷髏纏繞而成的十字架戒指反射燈光。
「過來看看。」
在莊司的邀請下,孝晴來到房間後方——一個被幹淨的白色布幔隔開的角落。
拉開布幔,床上的模樣清楚呈現在眼前。
戴著眼鏡的男學生有如博物館裏的木乃伊躺在那裏。與木乃伊的不同之處,在於他的臉不但不幹燥,反而因為汗水而反光。裹住他身體的東西也不是繃帶之類的布料,而是白色的拘束服。
「安永?」
「……唔咕。」
回答的聲音含糊不清,這是因為嘴巴被塞住的緣故。
被眼鏡後頭充血的眼睛一瞪,孝晴不由得坐倒在地。想要起身的瑛被拘束服上的帶子拉回原處,床腳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老、老師,這家夥究竟是……」
「沒事沒事,你可以放心,他不是因為僵屍的本能覺醒而變得凶暴。隻是因為他太吵鬧所以暫時這樣處理……看來已經冷靜下來了,我幫你把口銜拿掉吧。不過要是再吵鬧,我就切掉你的舌頭喔?」
瑛不停點頭,於是塞住嘴巴的東西移開了。
「……莊司老師,這是很嚴重的人權侵害。」
看來瑛不想被切掉舌頭,雖然口氣相當不悅,但是說話的聲音不大。
「指宿同學,你就是證人。我要請你針對未成年人,尤其還是一個病人所受到的這些不當行為作證。到時候就拜托你了。」
「你這麼有精神就好。好了,我還得去打掃。」
「等一下!看見這種狀況,你隻有一句有精神就好嗎!」
「他很有精神吧?老師。」
「是啊,健康到了極點。」
看著診斷書的莊司斬釘截鐵保證,床上傳來瑛的抗議聲:
「你不覺得健康才是問題嗎?老師!」
「嗯……啊。我也嚇了一跳。」
莊司搔搔灰色的頭發,麵色凝重地抿起嘴唇。麵對孝晴無言的詢問,莊司輕輕揮動診斷書說道:
「非常健康。呼吸、脈搏、心跳、體溫、皮膚觸覺……簡直就像是個活人。這非常少見,不,多半是世界首例,竟然有僵屍能夠維持如此接近人類的狀態。」
「也可以解釋成我還活著吧?」
在瑛的拚命主張之下,莊司慎重地點頭說道:
「嗯,關於這點,必須進行嚴格的檢查才能確定。萬一你不是再活性者,而是處於第一次活性——也就是活著的人類,那麼這個疏失可就嚴重了。」
「這樣一來……」
自己就有希望脫離這所徹底腐爛(不是比喻)的學校,這點讓瑛的表情為之開朗。
莊司坐在一旁的椅子,把手搭上瑛的肩膀,然後用爽朗的笑容對他的學生再次點頭:
「因為沒有先例,調查需要三年左右的時間,以後也請多指教羅?」
「三、三年……?」
「我呢,也隱約覺得你該不會是人類吧——可是你知道的,區公所還有衛生所之類的單位,對我們這種學校的審查標準都很嚴格,一旦有人被當成僵屍處理,總不能說聲『喔,原來是人類。』就沒事了……好了,宿舍的夥食之類的我們會再幫你特別安排,你就忍耐個三年吧?」
莊司的意思是到畢業為止都得待在讚助生的班上,接受身為僵屍的待遇。
瑛當然無法接受。
「怎、怎麼可以這樣!太蠻橫了……!」
「是這樣沒錯,但是這種事不是我一個人能夠決定。把你舉報為僵屍的人是你的父母,區公所也已經正式受理……所以抱歉羅?」
麵帶毫無陰霾的笑容,莊司重新塞住瑛的嘴巴。
「讚助生不像候補生那樣還要換班,接下來三年就好好相處吧。」
「咕嗚……嗚嗚嗚……!」
連憤慨的聲音也發不出來,瑛隻能用力搖晃病床。
孝晴用同情的眼神看著眼前的景象,隨即想起不能一直放著真子一個人,於是對瑛輕輕揮手說道:
「那麼安永,明天見了……該怎麼說,呃,別太在意羅?」
找不出合適的話安慰瑛,孝晴給了他一個激勵的笑容,然後離開床邊。
但是他很快停下腳步。
「……老師,可以再問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
經過一陣逡巡與沉默,孝晴下定決心,直視莊司精明中帶著和善的臉開口:
「小鳥遊脖子上的傷是……」
「那個啊……嗯~~老實說學生的個人資料不能隨便透露,不過你和她是童年玩伴吧?好吧,破例告訴你好了。」
莊司稍微彎下修長的身軀,像是不想讓瑛聽到似地壓低音量。
「那道傷痕圍著脖子繞了一圈。她的頭部曾經被砍斷。」
「……」
「入學之前我稍微幫她診斷,雖然不是很確定,不過多半是一年以上的傷。」
一年以上,那就是真子還是中學生的時候。
「那應該是……她的死因吧?」
「這我就不清楚了。她不願意脫掉衣服,我隻有讓她掀起水手服讓我看一下,在她的腹部和胸部也有縱向的縫合痕跡。還有手臂也是,在她被史托伊奇科夫老師收留之前,就有切斷過一次的痕跡。」
「那麼有沒有可能是因為意外死亡,然後在驗屍時解剖之類的……」
「從斷裂方法還有縫合狀況來看,這種可能性很低。隻有一件事我可以確定,就是過去曾經有人把她大卸八塊。」
時間來到隔天,從一早就晴空萬裏。
早餐過後,孝晴還有其他候補生在運動場按照專攻學科而非班級單位整隊。孝晴排在戰術體育科的隊伍中。
然後大家在艾卡迪莉娜(她竟然是體育老師)的帶領下做起收音機體操。隻是環顧整個運動場,學生的人數寥寥無幾。除了戰術體育科的孝晴、戰術研究科的瑠佳,還有人文科學科的艾絲琳之外,剩下的人用一隻手就數得出來。
做完熱身的體操之後,他們繞著森林公園的步道慢跑三圈。
帶頭的艾卡迪莉娜似乎想要增加氣勢,手上拿著竹刀。
「來~~大家跟上,不能用走的喔~~」
在距離十公尺以上的後方,孝晴踏著沉重的腳步移動。雖然中學時代曾經加入籃球社,但是孝晴並不是認真的社員。雖然喜歡運動,不過他的體力隻比一般人稍微好一點。
而且昨晚他睡得並不好。原因可能是莊司的那番話,也可能是露天溫泉裏那段亂七八糟的遭遇,孝晴自己也搞不清楚。
「累死了~~之後還有柔道還有長跑,光是想起來就很煩。不過你們那科應該會被逼著上一堆讓人頭痛的課吧。」
「……」
孝晴跑在瑠佳身邊,故意說些訴苦的話,卻沒有得到對方的回願。
瑠佳不但沒有理他,反而加快腳步越跑越遠。
「……果然生氣了?」
「可能……」
麵對孝晴的疑問,艾絲琳有些沒自信地點頭。她沒有穿上運動服外套,而是在體操服上穿了深灰色的連帽外套。
「好吧,的確會生氣……」
看著瑠佳用驚人的飛毛腿迅速遠去的背影,孝晴隻能歎息目送她。蜂蜜色的長發吸收了林間的陽光,閃耀白色的光芒。
「我……沒有生氣……」
艾絲琳看著地麵,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補充。
嗚。孝晴頓時語塞。
不隻是瑠佳,照道理來說艾絲琳應該也會生氣。雖然孝晴不是故意做出那樣的事,可是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他已經作好會被狠狠揍個幾拳泄憤的心理準備。
「呃,那個……我也很對不起你。」
「沒關係。」
艾絲琳的身體似乎不太健康,起跑到現在還不到十分鍾,她已經氣喘籲籲。孝晴雖然跑得不快,但是她看起來像是使盡全力跟上孝晴的腳步。
「……隻要跟我說一聲……就會給你看……」
從帽子底下露出來的側臉有些紅,那多半不隻是因為運動的關係。
「那、那還真是親切……」
一股言語無法形容的不自在感襲向孝晴,雖然他配合艾絲琳的速度放慢腳步,還是忍不住想要全力衝刺。
慢跑結束之後,經過十五分鍾的休息時間,孝晴來到室內運動場中的柔劍道場。艾絲琳和瑠佳等其他科的學生則有其他的課程要上。
戰術體育科的殘存者,隻有孝晴一個人。
「那麼指宿同學,跟老師一起自由對打吧?」
「咦?那、那樣不太好吧……」
看著穿上柔道服、綁上黑帶的艾卡迪莉娜對自己露出微笑,孝晴有些不知所措。這樣的練習一般不會讓男女對打吧?
「沒關係,老師很強的!要開始羅?」
艾卡迪莉娜的右手抓住孝晴的柔道服領口,孝晴的身體被順勢一拉,整張臉幾乎埋進對手的乳溝裏。就在柔軟的壓迫感和香水的味道,讓他不由得嘴角上揚的瞬間——
「嘿!」
「咦……?」
挨了一記巴投的孝晴在空中轉圈,還來不反做出落地準備就撞上榻榻米。
原來如此,艾卡迪莉娜真的很強。孝晴就這樣被摔來摔去,一個小時裏有一半的時間在空中度過,剩下的一半的時間則是被鎖技壓在地上掙紮。
等到走出柔劍道場時,孝晴的下半身已經酸痛到站都站不穩,也因為如此,在接下來的再活性者分析學課堂上,他當然無法專心。
「和讚助生一起生活的各位應該都知道,雖然通稱再活性者,但是其中有很多在外表上與普通人類毫無分別,不是每個僵屍都會乖乖腐爛。」
幸穀站在講台上,嚴肅的聲音在空曠的講堂裏回響。
這裏有如大學的講堂,學生的座位以前方的講台為起點呈階梯狀分布。在這個足以輕鬆容納超過百人的空間裏,此時隻坐著寥寥數人。
「主要的再活性者判定法有以下三種。」
每當幸穀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字,幾乎完全露出的頭皮就會反射燈光。
「首先是形狀判定法。這是最基本的判定方法。舉例來說,如果對象受到致命的重傷之後依然毫不在乎,或者是已經腐爛的話,這種判定法是有效的。」
幸穀用沾滿粉筆灰的手指推了一下眼鏡。
「損傷越嚴重的再活性者,智能的劣化往往越明顯,這點請各位記起來。再來是行動判定法。這是透過再活性者的動作還有對外界刺激的反映進行判斷的方法。如果是最具代表性的羅米羅型,從緩慢的動作就可以很容易地加以判別,但是要注意也有能像人類一樣奔跑,甚至運動能力超過人類的類型存在。」
包括真子和穗稀在內,讚助生裏有許多行為舉止與人類幾乎沒有差別的僵屍。雖然整體來說大部分的僵屍動作都很遲鈍,然而也有不少例外。
「最後是感覺判定法。雖然在大多數的情況下,這種判定法被視為行動判定法的一部分,不過考慮到它的重要性,這裏有必要特別說明。再活性者大部分沒有痛覺,這個方法就是利用這點來判斷。剛才也說過,對人類有害的前三種——甲乙丙種的再活性者身體的損傷通常比較嚴重,形狀判定法對它們是有效的,但是剛再活性的個體往往沒有明顯外傷,在這種情況下感覺判定法就能濃上用場。」
「所以用槍射對方的腳,如果不會痛就是僵屍?」
「如果是人類……就糟了……」
聽見有些鬱悶地撐著下巴的孝晴喃喃自語,鄰座的艾絲琳提出非常合理的反駁。瑠佳的身影出現在遠處,位在對角線另一頭的座位。
講台上的幸穀推高鏡框,抬頭朝這裏看來。
「有問題嗎?指宿同學。」
「沒有,對不起。」
「嗯,但是這一點很重要。就是對方究竟是再活性者,還是單純隻是受傷的人類。當然不行開槍確認。要就用拳頭打。」
「如果對方是傷患,這種方法也不太好吧……如果是僵屍好像會發生更嚴重的事。」
「好吧,福利社有販賣發射橡膠子彈的空氣槍,用那個也可以。」
「應該先告訴我們這個方法吧。」
「接下來是屍體再活性的過程,請看這段影片——」
「竟然不理我。」
黑板前方放下純白布幕,接著搬出投影機。
結果幸穀的課沒能在預定時間結束,孝晴等人多吸收了將近二十分鍾的僵屍知識。
「接下來休息十五分鍾,之後是參觀資料館,你們利用休息時間走過去吧。」
資料館的位置與這間講堂所在的L形宿舍之間隔著運動場,雖然宿舍的角落有通道連接資料館,但是走通道就必須繞路,還是直接穿過運動場比較快。
孝晴在玄關換上運動鞋,對剛好走過走廊的瑠佳打聲招呼。她正推著一部載著大木箱的台車。
「喂,宮川,你在做什麼?」
「……和你無關吧。」
「啊——這樣啊,你還在生氣啊。」
「吵死了!」
瑠佳紅著臉別過頭,看來似乎連直視孝晴的臉都做不到。
「我是組長,有很多課前準備之類的事要做!」
「那麼我來幫你吧。」
「不用了。要我跟你這種性欲化身獨處,光是想像就覺得可怕。」
毫不留情地拒絕孝晴的好意,瑠佳氣衝衝地沿著走廊走開。台車輪子發出刺耳的聲音,在無人的通道上回響。
孝晴也被瑠佳的態度搞得有些不高興,但是自己在浴室弄哭對方在先,現在也隻能忍氣吞聲。
「真是的……又沒有看得很清楚!」
「以和為貴……萬事以和為貴……」
在出入口等待的艾絲琳說出不像訓話的訓話。她的雙手提著樂器盒,看起來像個剛上完才藝班,等著父母接送的小學生。
「你一直帶著那個盒子嗎?」
「通常……」
慢跑和體操時倒是沒有隨身攜帶,不過既然特地帶著它來參加集訓,似乎是個非當重要的東西。
再活性者曆史資料館。
光聽名字是很氣派。
但是這棟三層樓的建築物本身和宿舍還有室內運動場一樣,是二次大戰之前的建築,如今已經非常破舊。牆上到處可見白漆剝落後露在外麵的紅磚,玻璃窗的裂痕隻用膠帶貼住,走廊上的電燈不是熄了就是怱明忽滅,樓梯的地毯也嚴重磨損早已變色。
加上此處過去曾是精神病院,許多看似普通的門窗上不知為何裝著鐵欄杆,牆上還留有詭異的抓痕和像是文字的痕跡。
不過當然了,這裏也有符合資料館身分的地方。
將以前的小房間清空之後布置的各個展示室裏,擺放著各種名符其實的展示品,向參觀者解說僵屍是什麼。
「簡直就是蠟像館。」
穗稀彷佛感受到寒意地皺起眉頭。
「穗稀同學,你去過杜莎夫人蠟像館嗎?」
「沒有。那不是在倫敦嗎?我從來沒有出過國,以前隻參觀過東京鐵塔的蠟像館。」
東京也有杜莎夫人蠟像館的分館,不過位於倫敦的本館有更多曆史偉人、知名足球選手、演員、漫畫英雄等蠟像而深受遊客歡迎。
這間資料館就是僵屍版的蠟像館。
隻不過這裏展出的不是蠟製的仿造品,而是真貨。
連接入口的走廊上擺放許多玻璃櫃,裏頭陳列縣內貝塚出土的僵屍形土偶、描繪饑荒時屍體化成僵屍的慘劇的平安時代畫卷、被勇猛武將砍斷的僵屍手臂等物品。沿著告示板的箭頭前進,可以看到戰國時代、江戶時代、明治時代、二戰前、二戰後、現代等時期的僵屍標本一字排開,與當時的服裝和陪葬品一起展示。
「僵屍的標本……就是人類的標本嘛。」
「可以這麼說。一旦受到重殺之後,僵屍就和普通的屍體沒有兩樣。真是的,是誰這麼變態——」
「——不要多話。」
真子和穗稀咽下一口氣。一道白色的身影不知從何時起佇立在展示室的入口。
沒有腳步聲。
由於背對走廊窗戶照射進來的光線,防護服的輪廓融化於亮光之中,使玉乃的身影看起來一片朦朧,簡直像是有著人形的不知名物體。
雖然隱約傳來不知是空調還是換氣扇的聲音,但是空氣卻像變成固體一般停止流動,真子甚至有一種自己不應該會有的氣悶感。
「啊,對、對不起……」
「認清自己的角色,不要做其他的事。」
對方似乎不打算聽真子解釋,身體悄悄往一旁移動,消失在牆壁後頭。
凝結的空氣又變回氣體。
「……什麼嘛。說話就不能客氣一點嗎?」
穗稀說出心中的不滿,為了讓多半還沒走遠的對方聽見,還特意提高音量。隻是她的聲音隱約帶著虛張聲勢的感覺。
真子能夠理解穗稀的恐懼。因為自己也害怕那個老人。
雖然不知道理由也沒有任何證據,但是總覺得那個人似乎憎恨自己。
「你們在做什麼啊?」
這次的聲音則是和憎恨完全無關。
分隔展示圍欄與通道的扶手另一頭,出現孝晴的身影。他的身旁是從連衣帽裏露出杏桃色辮子的少女——艾絲琳。
「看就知道吧。」
「就是不知道才問啊。」
「呃,我們是展示品。」
真子代替語氣冷淡的穗稀說明。
她們所在的位置不是參觀者走的通道,而是在圍在牆邊的展示圍欄裏。當然了,這裏原本是用來陳列標本、服裝、模型等展示品的地方,參觀者不能任意進出,在外麵的孝晴他們眼中,這裏就和動物園的牢籠沒什麼兩樣。
真子等人所在的圍欄位在長廊盡頭,右邊的圍欄標示「1990年代的僵屍(十餘歲女性)」。裏麵是一個皮膚像非洲人一樣黑,留著有如乾草的長發,穿著不整齊的學生服以及泡泡襪的女高中生。
這是當時在部分高中生之間流行的裝扮,說明當中提到這種裝扮的僵屍非常難分辨,曾讓無數重殺士感到頭痛。
再右邊的展示圍欄是80年代的僵屍,一頭蓬亂的偶像發型黑發搭配折起的白襪,手拿「暴走貓」的駕照和魔術方塊。
一旁當然是照著70年代、60年代的順序往前回溯,而另一頭的2000年以後則是統一歸類為「現代、二十一世紀的僵屍(十餘歲女性)」。那裏就是真子等人所在的地方。
「展示品……為什麼是你們?其他展示區裏都是標本吧。」
「這是昨天的懲罰。」
「什麼懲罰?這是虐待!」
安永逃走還有大鬧浴場的責任,並沒有因為打掃浴室就一筆勾消。當其他同學在地下室遭受監禁——不,接受治療時,真子等人被處罰在候補生們的參觀時間扮演展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