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呆立在原地數秒之久,直到同樣與溫暖扯不上邊的冷笑把她們拉回冰冷的現實。
「你終於來了,小鳥遊同學。」
有個人正縮在浴室,不,是消毒室的角落全身發抖。那是安永瑛。
「安、安永同學?」
就在真子驚訝地眨眼睛的瞬間,穗稀像一陣風似地展開行動。
她默默地用最少動作與最短距離來到瑛的身前,右手肘撞進瑛的胸腹之間。「嗚嗯!」瑛發出近似悲泣的聲音彎曲身體,穗稀的左手掌同時擊中他的下巴。
隻有腰間圍著浴巾的瑛在空中畫出優雅的軌跡,最後噗通落入消毒槽裏。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這裏是女用浴室喔。」
穗稀撩起青草色頭發的同時,瑛的上半身伴隨水花冒出水麵。
「噗哈……這種事用嘴巴說就好了吧!」
「你還有什麼遺書嗎?現行犯就是現行犯。這種情況下要說你是冤枉的,可是沒有人會相信喔?」
「哼,你的誤會真讓我傷腦筋。我不是色狼。」
瑛扶正徹底變型的眼鏡,神經質地整理濕掉的頭發,大最的鼻血正從他的鼻孔滴落。穗稀看著他冷冷說道:
「以前說自己不是僵屍,現在說自己不是色狼嗎?」
「兩者都是事實。順便告訴你,我要找的人不是你,而是小鳥遊同學。」
「嘿?不行不行,像我這種……沒、沒什麼看頭!穗稀同學比我漂亮,身材又好!」
「喂、喂!給我遮起來!」
不知所措的真子不停揮舞抓著浴巾的手,這個動作立刻引來穗稀的破口大罵。
「嗯……?」
彷佛找到足以匹敵費馬最後定理的重大數學發現,瑛皺起眉頭推眼鏡。此時穗稀已經動手用浴巾把真子的身體包起來,形成現成的連身裝。隻不過下擺隻有迷你裙的長度。
過了五分鍾,三人穿過作業員用的門走進幫浦室,在狹窄的通道上前進。
「我是從男用浴室,其實同樣也是消毒室,穿過這條通道過來的。」
「門沒鎖嗎?」
「我把男用浴室的鎖弄壞了,是用我之前撿來的石頭弄的。從幫浦室這一側不用鑰匙就能開門,進入女用浴室完全不是問題。」
「這不是什麼值得自豪的事。」
「吵死了。話說緒澤同學,為何連你都跟來了?」
「那是因為……我好歹也是組長。」
穗稀偷偷對真子使個眼色,走在前方的瑛多半沒有看見。這是條陰暗酌通道,唯一的光源隻有天花板上間隔很大的燈泡。
通道相當狹窄,兩人並排而行難免會碰撞旁人的肩膀。牆壁上的幾條管線一直往前延伸到黑暗之中。
「還、還挺冷的。」
「是嗎?」
真子同樣感受通道上冰涼的空氣,但是沒有那種連關節都被凍僵的感覺。就算身上隻有一條浴巾也沒有太大的不適。
「你們這些僵屍是不會明白的。」
「那麼你可以回去拿衣服啊……」
「衣服還是留在那裏比較好。如果有老師過來巡視,更衣間擺著衣服多少可以爭取一些時間。他們也料想不到會有人一絲不掛逃走吧?」
沒錯。
此刻瑛正打算逃出這個集訓場。
「白天和你一起調查場地時,我發現這所設施周圍與學校校舍一樣圍有刺鐵絲網,隻是不知道這裏的鐵絲網是不是也有通電。」
「那樣不就沒辦法逃走嗎……」
「所以才要到浴室。既然是不停湧出的溫泉,也就說隨時都需要排水吧?隻要能找到排水管線,即使到不了外麵,至少也可以找到下水道的鐵蓋。」
看來瑛的計劃是經由下水道越過地麵的鐵絲網,不過事情真的有這麼簡單嗎?就連個性天真的真子也很難由衷稱讚瑛的計劃。同時真子身旁有個講話更不留情的人。
「你也太蠢了,安永同學。就算你能跑到外麵,就憑你現在這副模樣能做什麼?頂多隻會被抓去警察局,在拘留所住一個晚上。」
「我早有準備。來這裏之前,我已經把衣服與現金寄放在車站的投幣式置物櫃裏,鞋子的話隻要隨便買雙運動鞋就好。」
「哎呀,準備得真周到。」
「我可以在站前的店家幫你們買衣服。逃走後馬上刷卡買東西是很危險的,所以我事先從ATM領了不少錢。」
「那真是幫了大忙。」
穗稀臉上露出純潔無暇的微笑,然後保持笑臉對身旁的真子耳語:
「是時候了。雖然最好的時機是他走出集訓場的前一刻,不過既然已經知道車站的置物櫃裏有他逃走的證據,那就不必多花時間陪他——準備好了嗎?」
「啥……」
開在穗稀左胸口的寄生植物,原本半閉的花瓣像是呼吸一般綻放。呼應花朵的變化,她的右手浮現幾條綠色血管,青綠色的藤蔓從她的手掌根部長出來。
兩根、三根……觸須在轉眼之間迅速伸長,同時彼此纏繞,形成拇指粗的繩子——不,那是一條鞭子。
用那條鞭子從背後痛打對方一頓,然後再把他綁起來,事情就解決了。
然而就在穗稀高舉的右手揮下之前,瑛一臉疑惑地轉過頭來。
「好像有花的香味?你們用了什麼洗發精……喔哇?」
瑛的身影消失,綠色鞭子擊中地麵。
嚇了一跳的瑛雖然躲開,肩膀卻重重地撞在牆上,然而那裏不是牆壁,而是生鏽的鐵門。被溫泉的濕氣鏽蝕的合葉應聲脫落,瑛的身體連同門板一起倒向另外一側。
「別做無謂的掙紮!」
穗稀刻不容緩地追著瑛來到門的另一邊,盛大的水花映入眼簾。
瑛掉進霧氣彌漫的水池裏——不,應該說是裝滿熱水的浴槽。
看來與作業通道隻有一牆之隔的這一側,正好是與建築物相鄰的露天溫泉。浴場上方有著用來遮擋樓上視線的屋頂,但是從更衣間往正前方看去,正麵是隻有低矮植栽分隔的開放空間,植栽外側是臨海的斷崖,要是時間提早一個小時,從這裏可以一覽夕陽染紅的海麵。浴場後方有豎立竹竿排列而成的籬笆,看來多半是用來分隔男用浴室和女用浴室。
「給我乖乖出來!可以的話我也不想來硬的。」
穗稀的右手一揮,尖銳的聲響同時將霧氣斜向撕裂。
熱水有了動靜。
穗稀銳利的雙眼立刻捕捉水麵的動靜,柔韌的鞭子一閃,襲向乳白色水霧後方的人影。
喀砰——特殊的聲響震動高濕度的空氣,被擋開的鞭子在水麵上激起羽毛狀的水花。
「沒、沒頭沒腦地做什麼啊!」
「你是……!」
把浴桶當成盾牌擋下穗稀攻擊的人,是胸部以下浸在熱水裏的指宿孝晴。
也就是說這裏是男用浴室!
一隻腳踏在分隔浴池與淋浴場的石頭上,穗稀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掉進浴池之後不知去向的瑛固然令人在意,此時更麻煩的是第三者的登場。該怎麼解釋才能讓自己順利達到目的,而且又能讓對方接受……不,比起這個,自己現茌的模樣才是最大的問題。
自己幾乎一絲不掛,更糟的是對方也和自己一樣。
「請不要誤會,我是……」
「穗稀同學,安永同學——啊!」
「!」
聽見身後傳來真子的輕呼聲,穗稀迅速地做出反應。
絕不能再上和入學典禮當時同樣的當。
穗稀像個鬥牛士般華麗移開身體,被出入口的台階絆倒的真子果然在她的身旁往前倒下。真子的手急忙想要抓住什麼東西,雖然與穗稀的浴巾距離很近,卻隻能抓到眼前的空氣。
——贏了!
斜眼看著真子用滑稽的動作撲向淋浴場,穗稀確信自己從邪惡的命運手中取得光榮的勝利。就在這個瞬間——
穗稀的左腳踩到堆在地板角落用來裝沐浴乳的箱子,身體立刻失去平衡。
「咕……我不能輸!」
如果是精神力普通的人,此時隻能對命運屈服,一邊祈禱一邊把身體交由重力擺布,但是穗稀的鬥誌顯然超乎常人。她轉動身體,用手中的鞭子重重擊向接近自己的石頭地板,利用反作用力硬是讓身體重新站起來。
然而周圍的石頭滿是噴灑出來的沐浴乳,如今正是最容易滑倒的狀態。穗稀就像站在即將融化的冰上,用力踏向地麵的腳猛力一滑,整個人向前撲倒。
「哇,啊,不行……怎麼這樣啦啊啊啊!」
「……可惡,什麼都看不見。眼鏡、眼鏡……嗯?」
瑛的頭在前一刻采出水中。他先是伸手在浴池底部尋找掉落的眼鏡,當他好不容易找到眼鏡重新戴上時,在空中灑落淚珠的穗稀朝他飛來。
水麵爆出如同魚雷命中目標的水花。
突如其來的豪雨打在植栽的葉片上,衝刷石頭地板。
「嗚哇哇!」
「發生什麼事了!這是什麼訓練嗎?」
「孝、孝晴?你、你怎麼這副模樣……!」
彷佛置身熱帶雨林的暴雨,真子正麵過上孝晴,隨即遮住通紅的臉。
「那是我要說的話!你、你跑到男用浴室做什麼……」
「啊,不是的,我沒有惡意!……啊啊,不、不要逃!我沒有那種意思……!是、是誤會……」
在這樣的情況下,性別根本無關緊要。正常的男性在入浴時過到有人闖進浴室,就算對方是極具魅力的異性,十之八九還是會退避三舍。
真子想證明自己的清白,然而她越是伸手往前進,孝晴就越是驚恐後退。兩人不斷在水麵製造水花,保持一定的距離在寬闊的浴池裏繞圈子。
「孝、孝晴!拜托你聽我說……」
「我、我知道了,總之你先冷靜下來。你為什麼一直追過來?」
「因為孝晴一直逃……」
「你站在那裏也能說吧!喂,你的手在幹什麼?」
「這是……為了要捉住你。」
「為什麼非得捉住我不可?」
「因為你一直逃……」
到了這個地步,原本不斷啜泣主張清白的真子也越來越搞不清楚自己想做什麼。原本是為了向孝晴解釋才要捉住他,不知不覺中,捉住他這件事反而變成目的。
當然了,真子不是為了對孝晴做什麼才要捉他,隻是心裏覺得必須捉住他,要努力捉住他,捉住他會很快樂。隨著心境的變化,真子的眼中開始閃耀貪婪的光芒,雙唇間浮現出冶豔的微笑。
「孝晴……為什麼要逃?我很可怕嗎?因為我是僵屍嗎?雖然我的身體是這樣,不過我也是女孩子喔?」
「你很奇怪喔!簡直像是回到以前——」
不斷後退的孝晴說話聲突然中斷,身體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
「踩、踩到什麼?……喔哇!」
孝晴的右腳踢起水花,整個人仰躺倒下。這不是出自本人意誌的動作,這點從抓住腳踝的那隻纖細手臂就能看得出來。
「……小鳥遊同學!竟然把人的頭當球踢……哎呀。」
從水中起身的穗稀看向自己抓著的那隻腳,隨即驚訝地瞪大眼睛。以十幾歲的少女來說,這隻腳明顯太過粗壯。
穗稀的臉瞬間漲紅。
被抓著腳倒吊的孝晴,腰上的浴巾就和地球上的所有物體一樣,受到重力的支配。
「這……這是……」
「不可以看!」
口中喊著極為理所當然的話,真子飛撲上去用雙手遮住穗稀的眼睛,真子自己當然也把眼睛閉得緊緊的。
真子與穗稀兩人一起倒向浴池的同時,雙腳重獲自由的孝晴用力抬起浸在水中的上半身,一邊把跑進氣管裏的水咳出來,一邊用惡狠狠的眼神尋找闖入者的身影:
「你們給我節製一黠!這種狀況要是被老師看見,所有的錯都會算在男生身上,你們知道嗎!」
過了一小段寂靜,真子滿臉歉意地從水麵采出頭來,穗稀也帶著滿身水滴站起來。
「……對不起。」
「我、我沒有……那個,沒有要看的意思……事實上被看見的人是我……如果連女性純灘潔的精神部分也考慮進來,我才是被害者。」
「你這是藉口……」
孝晴正要反駁,但是話說到一半就開始支支吾吾。
「算了……你說的話也有道理……嗯,的確,就算沒有要看的意思,有的時候真的是不得已吧。」
孝晴把通紅的耳朵轉向穗稀,抓起浮在水麵的浴巾遞給她。
織上高雅幾何學圖案的名牌浴巾,不用說也能看得出來屬於穗稀。
「咦……」
嘴巴半張的穗稀收下浴巾,心中預想可怕的未來,以僵硬的動作往下移動視線。
眼前的情景如同她的預期。
無數水滴一麵讚美呈現黃金比例的軀體一麵從柔軟的肌膚滑落,此刻唯一遮蔽身上肌膚的東西,隻有左胸口的花朵。
「…………!」
「不行!」
穗稀把鼻子以下沉入水裏,同一時間,真子的手這次遮住孝晴的眼睛。
雖然隻是要遮眼睛,但是真子幾乎是整個人撞上去。感覺生命危險的孝晴往後一仰,和煞不住的真子一起撞上背後的牆壁。
幸運的是孝晴背後不是水泥牆,而是用竹竿圍成的籬笆。若是水泥,孝晴此時說不定已經成了一幅由大量紅色顏料塗成的壁畫。
堅固有彈力的青竹發出不滿的斷裂聲。
「……啊,這個嘛,仔細想想人類的裸體也是美術繪畫和雕刻的題材之一,其實沒有必要這麼遮遮掩掩吧。沒錯,你就當成是在欣賞美術品吧,指宿同學。還有最好趕快給我忘掉。知道嗎?」
用相當勉強的理由成功說服自己,穗稀的身體再次浮上水麵。雖然還是滿臉通紅,不過已經在水中用浴巾緊緊裹住身體,一手擦腰一手撥去頭發水滴的動作,看起來十分坦蕩。
但是此時的孝晴沒辦法回答。在一連串竹子纖維斷裂的聲音之後,籬笆終於轟煞倒下。
「呀啊啊啊!」
「唔喔……?我就知道會變成這樣!可惡!」
支撐孝晴背部的籬笆徹底放棄義務,真子和孝晴身不由己地跟著傾斜的籬笆向後倒,兩人狼狽的聲音在空氣之中回蕩。」
被巨大籬笆推擠的空氣,吹散周遭所有的水蒸氣。
落入水中的籬笆在浴池製造海嘯,滿溢的熱水越過浴池邊緣的岩石,衝走堆在淋浴場的浴桶。
蹂躪整個淋浴場的洪水最後化成排水口的嗚咽,之後隻留下熱水從水龍頭流泄的聲音。倒下的籬笆有如竹筏浮在水麵,真子和孝晴隻能躺在上麵看著。
看著女用淋浴場裏的兩個人。
「………………」
接下來的幾秒鍾,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
不管是籬笆上幾乎抱在一起的真子和孝晴、坐在水龍頭前板凳上的艾絲琳,還是在艾絲琳身後幫她洗頭發的瑠佳。
女用浴室比男用浴室更加寬廣,淋浴場裏排列十多組鏡子和水龍頭,但是現在隻有其中一處有人使用。就像男用浴室被孝晴一人獨占,因為晚餐時間的那個事件,五班的女學生除了其中兩人之外,都還在昏睡之中。
瑠佳的雙唇不停顫抖,
「為、為什麼……你……」
接下來會是怒罵的機槍掃射和浴桶加板凳的手榴彈——原本以為如此,不過瑠佳的行動完全出乎真子和孝晴的意料之外。
「……不、不要看啦。」
瑠佳抓住浴巾,曲膝原地蹲下,染紅的臉垂得很低,不知為何竟然哭了。
不隻是孝晴,就連真子也瞪大眼睛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啊……我隻有讓爸爸和弟弟看過而已……太過分了……」
「……眼睛……我的眼睛……」
眼中滴落有如玻璃彈珠的眼淚,不停啜泣的瑠佳身前,艾絲琳閉著眼睛用雙手跳起阿波舞,看來似乎是因為洗發精跑進眼睛裏的緣故。
「呃,瑠佳同學,我……」
「不、不好意思,宮川。我馬上出去。」
孝晴拉住真子的手,跪在不穩定的籬笆上。要是等艾絲琳睜開眼睛,事情肯定會變得更加麻煩,在那之前離開才是聰明的做法。真子雙手撐著籬笆深深低頭致歉,然後乖乖跟上孝晴的腳步。
然而這個判斷終究還是太晚了。
有人拉開更衣間的門,就此現身的第三個人用線條優美的腳踏上石頭地板。
「哎呀哎呀,真是熱鬧。可是指宿同學知道嗎?男用浴室在那邊。」
「老、老師……」
「還有小鳥遊同學也是,不可以到候補生的浴室洗澡喔。你要是變成火鍋的高湯可就麻煩了吧?」
臉上掛著燦爛的微笑,艾卡迪莉娜把食指對準男用浴室的浴池。
「倒是他——還活著嗎?」
背部朝上,彷佛小孩子的玩具浮在水上的物體,看來似乎是安永瑛。
「好啦,指宿同學和小鳥遊同學和緒澤同學,浴室就交給你們打掃羅。」
一邊用吹風機吹乾濕潤的奶茶色秀發,艾卡迪莉娜從女用更衣間探出頭來說道。這句話讓跪坐在走廊上的三人終於得以擺脫雙腳的酸麻。雖說真子和穗稀似乎不怎麼難受。
雖然得到解放,但是他們被罰打掃男女浴室,因此現在還稱不上自由之身。所有班級的學生和老師都洗完澡後,孝晴一邊在無人的浴室裏用地板刷清潔地板一邊感歎:
「為什麼連我也得仿這種事……」
「對不起……」
跪在地上用小刷子刷地的真子戰戰兢兢道歉。和孝晴還有穗稀一樣,真子此時換上運動服,把外套的袖子和長褲卷起來。
「給我解釋清楚,這和你白天和安永一起在集訓場裏到處調查的東西有關吧?」
「是、是這樣沒錯……隻是我的目的有點不一樣……」
真子偷瞄穗稀的臉,支支吾吾不敢明說。
穗稀看起來怒氣衝衝,正以刺槍一般的動作,用地板刷用力刷著已經放掉熱水的浴池底部,孝晴冷冷地看向她。
「怎麼,幕後黑手是緒澤啊。」
「你的說法真沒禮貌。我可沒有強迫她。」
「所以你找的人是安永?找他和你一起偷看男用浴室?」
「偷看!我才沒有那個意思……!」
為了維護自己的名譽,穗稀毅然轉身麵對孝晴,但是馬上移開視線。
「結、結果算是扯平了吧……事實上從美學的觀點來看,隻有你占便宜……」
這句話的意思像是在說自己看見什麼不美觀的東西,不過孝晴覺得自己很難指摘。穗稀似乎因為剛才脫口而出的話感到難為情,突然忙碌地推動地板刷。
「我們隻是要阻止安永同學衝動的逃走行為!會變成這樣完全是事故!是意外!是邪惡命運的惡作劇!」
「安永想逃走啊……」
這件事似乎是事實。如同穗稀向老師們告狀時所說的,在車站的投幣式置物櫃裏確實發現安永的隨身物品和現金。這是孝晴從艾卡迪莉娜那裏聽來的。
既然如此,照道理說安永也該加入打掃浴室的行列,但是他不知是泡熱水泡昏頭還是怎麼了,現正不省人事地躺在醫務室裏。
「僵屍竟然會泡溫泉泡昏頭,真是奇怪的家夥。」
「孝晴知道嗎?學園七十七不可思議的……」
「你是說僵屍泡了溫泉就會溶化的傳說吧?還好安永沒有溶化。」
孝晴聳聳肩,把下巴撐在刷柄的頂端:
「你為什麼那麼認真調查鬼故事?是讚助生班上的作業嗎?」
「不是的,是因為一些私事……」
真子搔搔頭,用曖昧的笑容抬頭看著孝晴。
伸長的脖子表麵有條暗紅色的蜈蚣,那是非常明顯的縫合痕跡,不知道是什麼手術留下來的。傷痕將白皙的皮膚分成兩段,繞著脖子圍了一圈。
剛才在男用浴室碰麵時,孝晴就注意到這道痕跡。
和孝晴重逢那天斷掉的手臂也有同樣的縫合處理。不過手臂的縫合是由莊司進行,幾乎沒有留下明顯的痕跡。也就是說,脖子上的傷痕是在入學以前就有的。
明明是不需要圍圍巾的季節,真子卻總是在脖子上圍著圍巾,多半就是為了隱藏傷痕吧。那或許就是她的死因。
她到底是怎麼死的……
「……?」
和那天早上一樣微微偏頭,雙唇之間露出潔白的牙齒,用不解神情看著孝晴的真子,此時意識到孝晴視線的含意,難為情地垂下頭,同時把運動服的拉鏈拉到領子頂端,把脖子完全隱藏起來。
「……呐,你那個傷——」
經過一小段時間的猶豫,孝晴正打算開口詢問,聽見浴室裏響起如同長靴用力踩踏水窪的聲音。
倒下的籬笆搬走之後,一塊藍色的塑膠布取而代之,用來分隔男用浴室與女用浴室。然而原本在那塊塑膠布前麵的穗稀卻不見蹤影。
「……緒澤?」
緒澤的身影出現在浴池底部。
她全身虛脫倒在地上,雙眼緊閉。少量沒有流進排水孔,殘留在石板上的水逐漸被水藍色的運動服和青草色的秀發吸收。
「穗稀同學?」
「喂、喂!你怎麼了?」
被孝晴扶起的穗稀睜開雙眼,微帶藍色的瞳孔遲遲無法聚焦。死人應該沒有呼吸,但是她卻急促喘息,像是渴求新鮮空氣。額頭冒出冷汗,嘴唇的顏色也很糟。
從運動服特意挖的洞口冒出來的花朵也失去光澤,看起來幹巴巴,就像廉價的人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