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通往瓦爾哈拉之路(3)(1 / 3)

切爾內加平原的中心地帶,起伏的低地緩緩下降伸入瑙姆恩河穀,這片曠野由於受到河流的衝刷,造成了許多很深的溝壑,當貝尼埃爾一級上將的軍隊橫越這一地區後,就可以長驅直入,與布蘭博頓間沒有任何地形上的障礙了。

八月十一日,以馮·普瑞克中將的第三軍為先導的帝國軍前衛到達維爾薩斯堡,而貝尼埃爾一級上將親率的主力則以半日的行程跟隨其後,當天上午,令他們毫無察覺的普蘭遠征軍已經從西、北兩個方向慢慢逼近了。

“完全是沒有根據的無稽之談,說普蘭叛逆近在咫尺,根本就在睜眼說瞎話,傳言的人都要抓起來,審查是不是間諜或共和份子。”

貝尼埃爾對軍中的流言大為氣惱,然而疑惑卻以野火燎原的態勢傳播開。歸根結底,是一個姓名為洛克斯·普瑞安的少將聲言己部才是普蘭人優先打擊的目標,以目前疏於防範的前景看,將是一觸即潰的結局,除非大軍轉道朝南,去和馮·美傑爾的第六軍會合。

在這個情形下,少將和一級上將顯現出極僵硬的對立關係,當眾將雲集,從不同角度注視那一觸即發、火yao味濃重的場麵時,帝國的指揮官們確實感受到八月陽光下的寒意。

“現在前後左右都是平地,一旦普蘭人進攻,將無法防禦。”

普瑞安雖然平常口齒伶俐,但可能是因為心情急躁而令旁人感覺他格外無禮和囂張,所以十分不快,接二連三地指責他造謠,又因為他的固言不止,第一軍的司令官馮·恰夫瓦澤中將將他推到一邊,凶神惡煞似的說:“憑借總司令官的英明睿智,二十多萬軍隊的浩大聲勢,連高山都可以踏平,何況區區的普蘭叛逆。現在敵人相距遙遠,你卻胡言亂語,軍法會不是擺設,在廢話就槍斃你。”

“當初在克洛魯會戰中,因為大意輕敵而間接導致先帝駕崩的人是誰!”

恰夫瓦澤因為被揭穿了傷疤而暴跳如雷,普瑞安卻不帶任何畏懼地看著那張鐵青變形的臉,他的聲音裏並沒有冷笑的意味,但恰夫瓦澤已經無法從容地責問對方,於是掄起拳頭朝普瑞安打下去,但在中途就被一個上校捉住手腕。

“霍夫雷舍上校,連你也要和我作對嗎?”

貝尼埃爾一級上將的副官似乎看透了恰夫瓦澤的心,他的唇邊皺出淺笑。

“閣下,對於無中生有的事還是不要太認真才好,普瑞安少將一時口不擇言,您又何必計較,不然,反倒被人懷疑是做賊心虛。”

霍夫雷舍的話堵住了恰夫瓦澤的嘴,他收回已經被捏痛的手臂,悻悻地瞪了普瑞安一眼,周圍幸災樂禍的人這時候才恍然大悟似的紛紛展開口是心非的勸解。

最後,因為霍夫雷舍上校的斡旋,貝尼埃爾一級上將才勉強同意向四周派出偵察兵進行遠程搜索,但負責的軍官同樣不以為然,他們在僅僅前進了十餘公裏後,就停下來解鞍牧馬,這樣帝國軍的最後一次轉機也徒然消逝了,剩下來的隻有死亡和毀滅。

※※※

帝國軍遭受第一次襲擊時間是在八月十二日早晨七點五十分,第三軍下轄的輕騎兵三十七師從前夜休息的村莊出發後,正準備趟過一條小河,突然被從河岸林帶中衝出的普蘭步兵包圍,當他們迫不及待地再想撤退卻為時已晚。

師長哈切特少將並沒有在這種突然的圍攻下驚慌失措,因為許多士兵先前下馬去河裏飲水,所以他下令不按原先的單位隻依據相互靠近的位置就地列成方陣,於是兩百多個士兵在西岸,小部分在河裏,還有絕大多數約有十一個連緊緊據守在東岸。

戰鬥開始後,普蘭步兵先是猛攻西岸的帝國軍,兩個營的精銳由正麵進攻,側翼則是滑膛槍橫隊,站成三排射擊,在人數的絕對優勢下,帝國輕騎兵隻能有氣無力地反擊,尤其因為方陣既定,所以相互間無法有效支援,很快成為一種集體對單個的屠殺。

蘊含著雪恥信念的子彈帶著歡快情緒在肉體上打開洞穴,撲麵而來的熱風仿佛也將皮膚灼傷,整齊的排槍有節奏地起起落落,猶如進軍曲中的鼓聲,每一下都動人心腑,當普蘭方的軍官們陶醉在這致命的樂聲中的時候,鮮血也令從頭至尾的音節因為吸收鮮血而顯得飽滿,靈魂出竅的士兵隨著騰騰青煙順風飄向異鄉。

真正意義上的肉搏戰都沒有發動,西岸的帝國軍就悉數陣亡了,太過於集中的槍擊簡直讓場景慘不忍睹,甚至鮮血都因為被屍體堆積著而沒有從四周流出。當然,用卡賓槍對射的帝國士兵也由於無論朝外麵的哪一個方向開火,都可以殺傷,因而所造成的傷亡實際上遠遠大於己方的人數,有些士兵倚在過去同伴的殘體上暫時躲過了鉛彈,然後對就近的敵人開槍後才死亡,活人和死者擁抱在一起,普蘭士兵幾乎對每具屍體都要補上一槍。

河中的戰鬥則要簡單得多,昂揚的共和國軍踩著水花一步步進逼,抱成一團的帝國士兵成了相互間行動的阻擋,他們並非因為膽怯而撤退,是由於敵人的堅不可摧壓迫他們下意識地讓步,缺乏領導性的結果是後麵的人太快地走開以至於空隙為敵人利用,從側麵湧來的普蘭龍騎兵一瞬間填滿了裂口,於是殺戮化作一股淩厲的風,被吹拂過的人都掉下頭顱,身軀四分五裂,彙入鮮血的河水呈現紫紅色,水麵下蟄伏的魚逃過一劫後有了飽餐一頓的良機。

值得驕傲的是,帝國士兵沒有人因為希圖僥幸求生而放棄抵抗,他們視投降為恥辱,因身處絕境而勇氣倍增,即便卡賓槍折斷、那緊握短劍刃部的手因為鋒利而流出血來,也咬牙不為絕境呻吟,痛覺反倒成為支撐戰鬥的力量,敵人也不得不為這種精神的抗爭所歎息,最後他們從河流的另一邊加大打擊,那些因為無法返身而背後受敵的勇士才不屈地倒下。

哈切特少將團結著他最信賴的部下,他這邊十一個連的士兵比城牆還堅固,個個膽氣過人,同時雙方都遵守著那紳士般的禮節,你來我往地正麵交戰,如舞蹈般完成那形體美的姿態,鼓手和樂手詠歎出扣人心弦的樂章,似乎也為如此堅毅卓絕的雙方不得不拚出你死我活而哀鳴,打破這神聖感的槍聲,加入的不和諧噪音,累積在人的屍體上,一半是白色,一半是紅色,連聲音本身似乎也附上人類爭鬥的本質,被偏執所愚弄,以為自身就是決定勝負的砝碼,尖銳地連成一條細線,以一種劣態的平衡牽扯著兩端不共戴天的雙方。

陣雨般的槍擊災難地覆頂,即便zhan有優勢的一方也必須忍痛受苦,倒下地奄奄一息的士兵嘴裏念響懺悔的語言,希望鮮血洗滌自身的罪過,有些人為自己祈禱,然而更多的是對遠方親人無盡的思念,有時候士兵直到臨死前才能毫無保留地體驗那種鄉情和戀情,充滿悔恨的一瞥成為最後絕望的目光,但是死亡仍在繼續。

在後方被告知敵情的馮·普瑞克中將仿佛遭受雷擊,他的震驚持續了十分鍾之久,然後好不容易地回神,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脫口問出“是不是被友軍誤傷”,直到副官結結巴巴地很肯定告訴他事實,才哀歎似的叫罵起來,夾雜的髒話的命令聲大而無當,歸納後的意思其實很簡單——全軍向前去教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普蘭佬,他甚至沒有顧及到在戰鬥前將部隊完全展開,而是就這麼一窩蜂地一擁而上,全無步驟和章法。

這樣,雙方戰鬥的全麵爆發時間是上午十點整,和帝國第三軍交火的部隊是埃涅厄斯中將的普蘭第二師群,兵力對比是帝國三萬八千人,普蘭四萬七千人。

最初一個小時內,目視距離的雙方始終以炮戰和射擊為主,普蘭人放棄了對帝國輕騎兵殘餘的圍剿,而將整齊的戰陣設置在小河的東岸,橫隊從北朝南一字排開,左翼是炮兵陣地,右翼偏後是兩個重騎兵師,以一個斜向的角度指向接近中的帝國軍。

帝國的縱隊來不及鋪開相當的寬度,隻能以密集的隊形,作進距離內的衝擊,希冀憑這種厚重且持續不斷的前進慣性,突破普蘭人的正麵,這就使自身的優點和劣勢並存著。

在到達有效射程的一霎那,上百門火炮將死亡帶入戰場,震耳欲聾的轟隆猶如惡魔的笑聲,不祥且受詛咒,於是,被感染的士兵也一邊射擊一邊前進,這是毫無對象的亂流,子彈在空氣中飛竄,找尋那不是目標的犧牲者,這種情形下任何程度的傷害都是致命,既不可能下戰爭也無法及時醫療,臨時止血帶的效果極差,根本不起作用,所以一半的人根本不用,但不必擔心的是,傷員在血流光前已經死掉了,一般而言,他們是沒機會活過整場戰鬥的。

於是,被安排在最前麵的士兵,就以那種“我必死無疑”的心態,迎接命運的到來,與其說他們真的無所畏懼,倒不如理解成長久的積習——感覺上的麻痹,臉上不為所動的表情也決不是已經舍棄生活的希望,而是那樣更加痛苦,而後,死亡的解脫比勝利更加徹底,以稍顯感激的心理感謝瓦爾基裏將靈魂引入神聖的殿堂,但此後……難怪有人感歎過“沒有安息的勇士,死後也要為世界末日的到來而練習”,其實這隻是生者苦中作樂的安慰而已。

麵對死亡也爭先恐後的士兵踏上前方空出的位置,他們就以一種淒慘的秩序井然維持著戰線的連貫和整合,開花彈的播種使一片捂住胸膛的士兵栽倒,相對而言,帝國的傷亡還要大些,那原本該展翅高飛的翅膀仍收縮著,而且在槍林彈雨中還以笨拙的鵝步前進簡直令人發狂,不少士兵因為手腕的顫抖而使彈丸滑落,為保持那的一絲不苟的一致不得不放空槍。

哈切特少將帶領殘部回到己方的陣營中,普瑞克中將對於敗將並未多加叱責,這倒不是因為他明白責任確實不該由哈切特單獨承擔,而是無暇發落,他立馬河邊,指揮部隊冒著炮彈過河,首先是一個趕上來的胸甲騎兵師,不等後繼的友軍就直接朝敵陣衝過去。

當帝國騎兵凶猛地撲上來的時候,普蘭的步兵就開始合並他們的橫隊,士兵們交換著彼此的視線,體驗袍澤之誼和無比的信賴,受到這種激情的鼓舞,原本已經不弱的氣勢更加驚人地高漲,體內充滿舍身取義的勇敢,起誓為解放人類而奮戰,全都有力地大聲嘲笑和謾罵已經近在咫尺的敵人,紛紛挺直胸膛好像他們沾染了龍血而刀槍不入,他們燃燒起的憤怒燒毀了敵人曾經帶來的不安和恐懼,所以有些人沒有得到軍官的命令,就自動地上前迎戰。

從一開始,肉搏戰就是激烈可怕的,每個人都發出高聲的叫喊,普蘭士兵插上刺刀,他們不用一般的排列和戰術,而是對一對的短兵相接,混戰中不是殺死敵人就是被敵人殺死,普蘭方麵,是為了征服的榮耀而戰,以及證明共和國的優越性,帝國一方,是為了自己的生存而不單是為了勝利而戰,這樣,受仇恨和野心所驅使,鷹旗和星旗在屠殺和呻吟之聲中互相撲擊,都因為要壓倒對方而流滿自己的血。

雙方都是有經驗的老兵,所以沒有人被野獸般的呼聲所嚇倒,他們在戰鬥中,無論受傷或奄奄一息,也頑強地不發出一絲示弱的聲音來。兩邊都盡全力維持自己的戰線,越來越緊密的隊形使互相都不能把對方擊退,他們仿佛被一個鎖鏈連接在一起,而且不斷收緊,已經沒有了勇氣的區分而是在數量上一較高下,雖然疲勞了,而且傷亡很大,但都堅持著。

普瑞克在全軍渡河完畢後,就匆忙地親自指揮槍騎兵衝鋒,普蘭的埃涅厄斯中將看見敵人的中將旗加入戰圈,立刻調派他一直待機的重騎兵攔腰側襲,於是為保護司令官的安全,雙方展開了慘烈的血戰。埃涅厄斯是騎兵出身,本人也身經百戰,他率領共和國軍中最有名氣的第十三“友誼”胸甲騎兵師,企圖一舉擊潰帝國第三軍的指揮中樞。

雙方的戰鬥方式是這樣的:埃涅厄斯迭次領導他的重騎兵師廝殺,無論是前進或後退,都有利於普蘭騎兵的施展,而普瑞克因為深入敵陣,被敵人所限製,他的軍隊無法同時行動,所以他讓部分步兵掩護騎兵的後隊,緊緊地跟在後麵,等待一個有利的時機從薄弱處衝出,但在普蘭騎兵的猛烈衝鋒下,把普瑞克的陣勢截成兩半,由於人數上的優勢,所以兩部分都完全被包圍了,帝國軍在各個方向都把臉正麵對準敵人,勇敢地戰鬥。

戰場上充斥著傷害、殺戮和其他殘暴的情景,但沒有哭喊的聲音,隻有忍痛的低吟聲,士兵們因長官的鼓勵或譴責而更加買力,他們的戰鬥像是節日的表演,不顧一切、勇往直前,單單他們已經做到的,就可以得到永久的光榮。

普瑞克受損失最大,因為埃涅厄斯直接調遣對他的進攻,帝國士兵在司令官麵前,出於羞恥心和憎恨情緒,他們的戰意被鼓舞到頂點,長時間不懈地努力著。在先後進攻六次都未得手後,埃涅厄斯不免鬆懈,而且後來普瑞克部下中的一個準將帶著很大一隊騎兵去支援,埃涅厄斯覺得無法再持續,所以放棄了捕獲普瑞克的企圖,開始恢複之前的陣勢。

緩過氣來的普瑞克領導他挑選的精銳騎兵,又和另外一個胸甲騎兵團集合,在普蘭人還沒有最終完成他們的調動與堅強的扼殺線的時候,狂熱地發動進攻,他們令前方的敵人陷於混亂,以至於短暫衝開了共和國軍的戰線,使敵人潰敗,並留在原地屠殺,這是錯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