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每每一見她,便方寸漸亂,連話也不說上一句了。
他清了清嗓子,試圖打破沉默,因道:“去沏壺茶來。”
玉妝聞言少不得抬起來,正欲起身去沏茶,卻見琴香已蹬蹬的下了樓一迭聲去傳茶水上的人。
“坐著罷!這些事讓宮人們去坐便好。”
總算逮著機會能夠與她說上兩句話了,宣帝盡管麵上鎮定自若,然而心中卻是波瀾起伏,那克製的聲音裏頭微微有些輕顫。
“伺候君上是臣妾應盡的本份。”玉妝輕啟朱唇,初初病愈,小巧的櫻唇,唇角輕揚,淡粉柔軟。
宣帝一眼望去,隻覺很是惹人憐愛,心道,若換是洛妃他早就摟在懷中溫存,偏是她宋玉妝,教他束手束腳踟躇不前。
玉妝見宣帝一直盯著她直瞧,便也悄悄地望了宣帝一眼。
四目相對,刹那間如電光火石閃過一片,較之戲台子上舞槍弄棍還要交手得激烈,兩個人匆匆對望了一眼之後,旋即分開。
玉妝隻覺一顆心突突的跳著,心中惶然,愈覺慌亂……她連忙又低了頭,自那之後,便再也不敢抬眼去瞧宣帝。
她很清楚那並不是因為畏懼。
雖不像從前那樣情篤初開地害羞著,可她分明卻怕著,惶惶地怕著。
“君上請用茶。”
茶水上的宮人一溜跪了下來,飄有如意雲頭的纏枝青花茶盞裏溢著一股子碧綠的幽香,見宣帝端坐著不動,玉妝接過茶碗,纖手托著茶盞,隻覺那薄薄的茶托,如蛋殼一般根本就隔不了熱。
那一陣陣的滾燙似烙在指尖,令她不由得蹙起眉頭。
“小心燙口。”
盡管她已提點過了,宣帝似乎卻等不了這麼一時片刻了,斜喇喇的便伸手過來一接,興許是他太過於急切,修長的雙手在那一瞬不止接了茶碗,還緊緊握住了玉妝的纖纖玉手。
玉妝不僅指尖被燙到了,連那冰涼的手背也被燙到了。
她慌亂的望了宣帝一眼,猝不及防,撞入他漆黑的眼眸中,那熠熠的目光,如映在雪地上耀眼的強光,她隻看了一眼,便湮沒其中。
那一瞬,竟全是空白,如雪盲一般,玉妝的目光無處安放,她隻覺整個輕飄飄的,如踩在雲端,什麼也看不清了。
“呀——”
滾燙的茶水溢了出來,飛濺在兩個人緊握的雙手上。
這回,不獨玉妝被燙了,宣帝更是被燙到了。他的大手緊緊握著她,若她的傷口是燙在手心裏,他的傷口便是燙在這青天白日之下,眾目睽睽之下。
國君為了宋才人,把手給燙傷了。
宮人唬得不行,飛也似地去傳太醫,這一忙亂倒是好,戲台子上匆匆地散了場,閱是樓竟是意外的靜了下來。
天地之間,碧瓦紅牆夾道的深宮重樓,就隻餘大周的天子與她了。
是誰說紅顏白首,是誰說深宮寂廖。
宣帝仍握著她,用力地握著她,他與她,雙雙握著那盞沏得儼儼的茶碗……
玉妝又羞又急,開口相詢:“君上,燙著了沒?燙著了沒?”
“燙著了,是燙著了。”他喃喃地應承著。
宣帝慢慢地鬆開雙手,分明看到,她的手心與他的手背,紅紅的,連成一片。就那麼一下,疼到心裏去了。
這一刻,他的心是那麼柔軟,仿佛遇暖即化的一江春水,傾刻漲滿了那顆煩亂而迷失的心。
似乎再也沒什麼可以阻擋他的了。
宣帝終於俯下身,吻了吻玉妝因緊張而顫動的小口……
他的眼底,就隻有這麼一個楚楚動人的女人了。
自那之後,宣帝似又一次戰勝了自己,那些壓抑的,克製的,隱忍的……都統統的拋之於腦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