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恭恭敬敬的收了書信,又特特去了趟內務府將宣帝賞給宋才人的小金盒支取了,這才正大光明的打發了心腹人送往武陵宮。
宮中因著顧太後的千秋節,紅牆夾道的宮道上處處可見行色匆忙的宮人,還有坐著圍轎趕著往永壽宮去拜壽的後宮嬪妃。
整個東西六宮,便隻有武陵宮一處靜悄悄的,無一絲動靜。
那武陵宮的不論是宮女還是小太監俱是十五、六歲的年紀,大節氣下任誰不想跟著自家主子去永壽宮長長見識。
偏宋才人病倒在宮中,整日病歪歪的,咳嗽不斷,也不知道今兒個是否起得來。
有幾個膽大的宮女,便跑到玉妝的寢殿外討示下。
見小容端著一碗煎得濃濃的湯藥打簾子入內殿,隻當是沒戲,未料卻有一個衣飾鮮亮的宮女走了過來。
卻說玉妝梳洗之後正欲吃藥,聽得一陣簾櫳聲響,便見暖閣外的碧紗櫥下跪著兩個人,一個是小容,另一個卻是臉生不曾見過的宮女。
那宮女穿著紅綾壽襖,外罩青緞掐牙背心,裙子底下隱隱可見五福捧壽鞋,情知是宣帝禦前得臉的大宮女來了。
“奴婢禦前司闈琴香給宋才人娘娘請安。”
“免了罷!”小容會意搬了張小杌子置於玉妝的近前,琴香推辭不過,便隻得挨著坐了。
“這是君上賞賜給娘娘的。”
小容便從琴香的手中小心翼翼的捧過一隻錦盒,玉妝猶豫著剛要打開,琴香又道:“臨出門前李公公特特的吩咐了奴婢,讓奴婢伺候娘娘使這件寶貝。”
玉妝一怔,心道是什麼寶貝還得勞動禦前的人?轉念一想,宮中敬事房與尚宮局雖各有所屬,可禦前伺候的太監與宮女卻從來就是一個鼻孔出氣,以李十全馬首是瞻。
那琴香是李十全兒打發過來的,漫說在這宮中是人人趕著巴結,便是她也得禮讓三分,因笑著說道:“如此甚好,隻是有勞你了。”
琴香見武陵宮主子奴才待她禮數周到又極其客氣,愈覺是份美差,笑吟吟道:“能夠伺才人也是奴婢的榮幸。”
她便輕巧地走上前,就在小容手中開了錦盒,取出一個金胎掐絲小金盒遞給玉妝,玉妝便揭開盒蓋,裏麵是個西洋琺琅的碧眼黃發的女子,豐乳肥臀兩肋有肉翅,裏頭盛著呂宋國出產的金絲薰洋煙。
這東西雖是精貴,她卻也是見識過的。
記得每每雲陽受了風寒,她總是悄悄潛回大司空府從父親的書房偷偷取了來給雲陽使。可當著禦前的人,她隻能佯裝不知,顧著去瞧瓶子上那畫兒。
“娘娘別隻顧著瞧那畫兒,快吸些,走了氣兒可就不好了。”
玉妝聽了,這才命小容取了小銀挖輕輕挑了些,背轉過身子,隻覺鼻中一股辛辣,直衝腦門心,接連打了幾個噴嚏,小容遞上手帕,玉妝擦拭之後,方笑道:“好爽快,整個人舒暢多了。”
聽得玉妝鼻塞聲減了許多,整個人精神氣也足了,琴香告辭道:“出來這麼會兒,奴婢也該回去複命了。”
玉妝便抓了一把銀錁子塞入琴香手中,命小容好生相送。
見他二人前腳一走,玉妝便上前往那錦盒裏一摸,壓在盒子的底下卻是一封回信,拆了開來一看是一幅彩繪有金如意雲底的詩箋,正是瀛海內國君禦用的詩箋。
明黃的詩箋濃淡如華,以芙蓉調香粉製的龍香禦墨撲鼻而來。
小容偏頭一瞧總算明白過來,繞了半天,君上巴巴的打發禦前的人過來,送鼻煙是一層,雲遮霧繚地回小姐的信那才是另一層。
如此看來,君上雖不及雲陽少爺情真意切,卻也是以誠相待。
因好奇道:“小姐,上頭都說什麼了。”
玉妝看了信有那麼一絲慌亂,漸漸隻覺臉熱心跳,就像被燙到了一般,連忙縮回手。當著小容的麵,那樣情意綿綿的詩句教她如何說得出口,自是不好表露出來。
“左不過是問病罷了,”她隻得匆匆收了書信塞入梳妝台底下的妝奩盒中,往菱花鏡跟前坐了,兀自理起雲鬢:“小容,替我更衣。”
小容遲疑道:“小姐不是說不去拜壽了麼?”
玉妝等不及便有些急道:“君上打發了禦前的人過來,我便不能不去了。”
小容見這陣勢一麵麻利的開箱籠挑衣裳,一麵又抬手支起支窗,衝殿外等候已久的宮人們張羅道:“趕緊去預備著,說話娘娘就要動身去永壽宮給太後娘娘拜壽了。”
宮人們聞言自是喜歡,連忙去請轎子,花花綠綠一行人便齊齊的站在連廊底下等。
玉妝打扮停當之後對著鏡子一照,但見清澈的鏡麵倒映出她姣美的容顏,一雙眸子嬌羞得能溢出水來,她隻當宣帝極其儒雅,卻沒料到原來宣帝也是懂得調情的。
那詩箋上亦是廖廖幾筆,可淡淡的一句卻是熱辣辣的。
直待被眾人攙扶著坐上圍轎,玉妝還一直紅著臉在想,她,是不是有些過頭,因而也入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