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才人——”
“呃——”
那一瞬的失神,卻是嚴尚宮在叫她,玉妝猛地回過神來,雙膝一軟,連忙跪下了:“請太後娘娘與君上恕臣妾恍惚,想是初初病愈,精力不支。”
太後和氣道:“不必動不動就跪下,快起來罷!哀家看你嬌嬌弱弱的得多養養心才是。”
“謝太後娘娘恩典。”宣帝不覺將目光落在玉妝的身上,見她怯怯站起身,發髻裏落了朵小巧的梅花,順著瀏海斜斜墜於鬢角,淚光點點,嬌喘籲籲,滿眼竟是驚懼,愈覺柔美婷婷。
太後又道:“聽馮昭儀說你的字寫得極好,哀家又正值生辰,不如就勞你幾日到永壽宮中走動替哀家抄佛經如何?一則修身,二則養性,三則這份壽禮哀家也笑納了。”
“臣妾不才,臣妾謝太後娘娘恩賞。”
玉妝領命,就有宮人迎玉妝往偏殿去抄佛經。她的步態輕盈,行動處如若柳拂風,大有步步生蓮之姿;纖細的背影落在雕花重門上,仿佛姣花照水隨風輕搖。宣帝心中詫異,他應當很厭惡她才是,卻不知怎的,每見她一次,便覺有種難言的美感。
顧太後眼見宣帝的目光久久落在宋才人身上,輕喚道:“君上——”
“是——”宣帝連忙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像是被窺探到隱秘一般,有些心虛。
望著宣帝微微窘迫的麵容,顧太後自是給宣帝台階下:“哀家就等著那份神秘的大禮。”
宣帝方覺興許是他太想多了,似乎母親並不曾在意,便如常起身告辭,顧太後依舊打發了嚴尚宮送宣帝。見宣帝扶著嚴尚宮的手,漸漸走遠,才不由的一笑,偌大的後宮總是要雨露均沾才是。
或許,她這個主意極妙。
一乘黑騎才出了京城的城門便一路往京城以南二十裏處恭親王的封地飛奔而去,封地內雖是沃野千裏,這個季節卻被大雪覆蓋,一望無垠看不到盡頭。
山間的路本就歪歪斜斜如羊腸小道極其難走,更兼大雪過後落滿厚厚的積雪,騎手不得馭了馬,走走停停,順著蜿蜒的山勢艱難前行。
“來者可是送藥之人?”
冷不防有幾個恭親王的家將從天而降擋住了黑騎的去路,那騎手滾鞍下馬,剛回了“正是”二字,一行人便擁了上去將他摁倒在地上,捆了手腳,堵上嘴,又以黑綢布蒙住他的雙眼,扛著他一溜小跑。
那騎手被縛住動彈不得,隻覺一路飛快似不斷往下墜,也不知過了多久,空氣裏似有硫磺的味道飄了過來,才算是穩穩當當落了地。
騎手揉了揉了酸痛的胳膊,四下裏一陣環顧,此地竟是山澗峽穀中一段溫泉穀。穀外冰天雪地,穀內卻綠意盎然。一眼一眼的溫泉“咕咕”冒著熱氣,煙霧繚繞的深處傳來句女子清脆的聲音:“東西呢?”
騎手連忙從貼身的背囊中掏出一隻煙荷包,恭恭敬敬的奉上:“回郡主娘娘,這裏是近一個月的藥量。”
煙霧散去之後,露出一座涼亭,涼亭四壁飾以精致的落地垂簾,圍得密不透風,簾帷前立著個身著黃衣的帶刀侍婢,正牢牢把守著涼亭。
太和郡主便於簾內應了一句,打發道:“緗緋,將東西拿進來。”
“是,”名喚緗緋的侍婢便揭過煙荷包,隔著垂簾的細縫遞了進去。太和郡主便解開荷包,取出一隻藕粉色的套彩鼻煙壺,拔了塞子,以蔥管長的指甲輕輕挑出少許望了眼成色,便俯下身,衝浸泡在溫泉的男子輕喚道:
“雲陽哥哥,嗅些鼻煙會好一些。”
顧雲陽隻覺周身綿軟使不上勁,雙眼餳澀怎麼也睜開,冷,冷得打緊,就是浸在熱流湧動的溫泉中他也覺得如徹骨一般的寒冷。
他哆嗦著壯實的身子往泉邊一靠,一把抓過太和郡主的手,將“鼻煙”盡數吸入鼻中,雙眼緊閉,就等著打噴嚏。
太和郡主見狀這才“放了心”掀簾子走了出來,從衣袖中取出一封密函命緗緋遞了過去,緗緋與那騎手密語道:“郡主娘娘說謝過大司空大人了。”
“我家大人說鼻煙裏加的這味藥極重,吸多了恐成癮損傷身體,請郡主娘娘適可而止。”
緗緋便將話代到,太和郡主冷笑道:“什麼時候大司空大人也變得溫情起來,我可是記得當初要置雲陽哥哥於死地的人可是正是他呐。”
太後郡主打發了大司空派來的騎手之後,挑簾子入內。
顧雲陽打過劇烈的噴嚏之後渾身鬆脫了許多,雖仍是覺著冷,但能漸漸感覺到暖意,他便向溫泉的深處走走,以汲取那溫熱的暖意。
太和郡主見顧雲陽浸於溫泉中央,高大的身子背對著她,露出峻挺如鬆的脊背,古銅色的肌膚因遇熱水,漸漸泛紅,結著層細細的水滴,看得她臉紅心跳,隻覺喉間一陣幹熱。
她便鬆了銀紅色的軟煙羅罩衫,叉手解了腰間石青色的細折子裙,露出薄如蟬翼的素紗中衣,鵝黃色的襯裙……
一件一件褪去之後,太和郡主披散著長及腰際的秀發,僅穿著肚兜,雙腳一繃,將蓮花底繡鞋輕輕一褪,一雙天足緩緩淌入溫泉中。
她在他的身後站定,盈盈碧水,如一縷一縷柔軟的水草,在她與他之間飄蕩。
那一瞬,那種渴望愈發強烈。
太和郡主張開雙臂,從身後抱著顧雲陽,將微紅的小臉輕輕貼在他的後背,癡癡道:“雲陽哥哥——”
少女最是嬌羞的呢喃,如一浪又一浪溫軟的漣漪輕拂過他每一寸肌膚,顧雲陽情不自禁轉過身,擁著她楊柳一般柔軟的腰身,俯下身含住那粉嫩的櫻唇。
仿佛還是那年年紀小……初與玉妝相遇,她十二歲,他十七歲……
“救命啊——”
“救救我——”
“大哥哥,你怎麼從天上掉下來了。”
“山上有強盜追趕我,我也是沒法子被迫從懸崖上跳了下來掛在這顆樹上。”
“可憐見的——”
待她帶著人將他從樹上救了下來,他終於看清救了他性命的小女孩。
她很瘦,身子輕輕小小很是單薄;她的麵容也很稚氣,尚未長開;可是她的笑容卻那樣甜美,“咯咯”的笑起來,就如同晴好的陽光在林間一閃,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被點亮了。
記憶,就在那一刻定格。
“你坐我的車罷,我讓人送你回家。”
“我沒有家,”他搖了搖頭,“家父家母被強盜所害,都已亡故過了。
“那,”她猶豫了好一會兒,似作了一個重大的決定:“你跟我回家!”
“跟你回家?”
“嗯,願意嗎?你願意嗎?”
那時,她還那樣小,可他,卻已經長大。
……
輕輕地一個吻,有多少佳期如夢。
“唔——”太和郡主踮著腳尖,雙手緊緊摟住顧雲陽,忘情的去回吻他,她緊貼著他,恨不能將她嵌入他的身體中,與他合二為一,化為他的另一半。
“不、不、不,玉妝,你還小。”
“玉妝?”太和郡主聞言,如五雷轟頂。
玉妝,又是宋玉妝,又是那個躺在龍床上,被宣帝遺棄的女人。
多少回了,多少次了,每每她與他濃情蜜意就要相親相契之際,他總是在那一刻,牢牢克製住自己。既然他曾經都已經跟宋玉妝那麼好了,那麼好,為何又不能再更進一步。
“要我,要我,雲陽哥哥——”
她曾經是那樣的恨,恨他與宋玉妝好的如漆似膠,好到肌膚相親,她曾經那切膚的痛恨過。
可更讓她痛恨的不止他們相愛相親,更是他對她的無比憐惜,始終發於情而止於禮,止步於溫存,便不肯再逾越雷池一步。
“除非迎娶你過門,”顧雲陽將太和郡主打橫抱起出了溫泉將她平放在一旁的軟榻上,坐在榻旁拿軟巾替她擦一頭濕漉漉的長發,動作溫柔而悉心,癡癡道:“我會等到那一天的,等到我們可以名正言順的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