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明思之憶(1 / 1)

明思殿。這裏是元昊為祭奠先皇後特意見在內宮中建造的,地處較為偏遠的東北角,幾乎沒有人來,隻有元昊每月的初一十五都會來此殿中獨自靜坐一個時辰。恭妃四下打量著,殿內空空蕩蕩的,隻有正中一個案桌,上麵擺放著各種鮮果佳肴,一個香爐,和正中的一塊牌位,上麵金鉤銀劃著幾個大字“大魏孝端順靜崇安皇後薛輕寒之靈位”,雖是人跡罕至,卻纖塵不染,可見是有人日日來打掃不曾怠慢的。恭妃走到案桌前,看著那塊靈牌,終於膝下一軟跪在了她麵前。仿佛辰光又倒回到十多年前那段平靜而寧和的日子。每日她與青萍早早起來,梳妝好,再輕輕地進到內殿,喚起那個待她們有如姐妹般的皇後,為她梳妝,選好衣裳,陪著她說話,與她笑鬧,那時的她不是這個高高在上的恭妃,隻是皇後口中和善親人的惠兒,隻是青萍眼裏最最親近的姐姐,她也一心想陪著皇後,看著她為了皇上的愛重而幸福著。

隻是這一切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的?從他的出現,讓這一切都被打碎了。他是當年太醫正的獨子,不過二十歲變已醫術高明,由皇上親準他給已經懷有龍裔的皇後看診。她依然還記得他第一次到鳳翎宮的情形。那是個午後,他由林太醫正領著進了鳳翎宮,她和青萍陪在皇後身邊,看著他進門來,初夏的陽光落滿他的肩頭發梢,讓她覺著幾乎無法睜開眼將他看個仔細,直到他行到跟前,才將那副年輕俊秀的模樣深深印在了心中,自此便無法磨滅。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輕微的舉動,甚至是輕輕地皺眉和微笑都牽動著她的心。於是,每次皇後娘娘遣人去太醫院取藥或是傳太醫,她總是搶著去,隻是為了多看他一眼,多與他說一句話,哪怕是離他近一些也是暗自歡喜的。隻是她一心隻有他,卻從未察覺她自小一起長大的姐妹青萍什麼時候也有了心事。直到青萍高興地跑來告訴她,皇後娘娘答應了成全他和青萍的婚事時,她才醒悟了過來,才明白了過來。卻是如五雷轟頂般地被這個現實給摧毀了。那一刻她失去了兩個人,一個是心中一直愛戀著的他,另一個是多年相互扶持的姐妹。

想到這,恭妃的眼淚已經落滿衣襟,她又抬眼看著那塊金漆包裹著的靈牌,又是什麼時候她決心將這一切都摧毀,讓它們全都毀滅好為自己心中永不能忘的那段情陪葬的呢?大概是趙芳儀試探她時吧。那時她雖然傷心,卻並未起過別的念頭,是趙芳儀告訴她若是想要讓他記住他,隻有站得更高,讓他們仰望著他,他才會在心中留下她的樣子,才會在這一生記住有過她這個女子。所以她答應了幫趙芳儀下藥,落掉皇後肚裏的孩子,因為隻有這樣皇後才不會那麼快便放青萍出宮,他也不會那麼快便娶了青萍,可以多看一些時光,可以懷著殘存的希望多在他身邊一些日子。卻沒想到這樣會讓那個她一直敬愛如親姐的皇後撒手而去,她從來未曾想過用皇後的命來換自己的幸福,隻是現實卻從不與她玩笑。一步錯步步錯,走到今日,她再也不是鳳翎宮裏的惠兒了,她隻是個身披著鎧甲為了生存而戰的女人,她不能允許自己被打敗,因為被打敗的下場隻有死。

她擦了把淚,跪在案前,對著那塊靈牌輕聲道:“你知道的,你知道我並不像害死你的對不對,你知道我心中的苦對不對?所以你一定不會怪我的,還會像從前那般喚著我惠兒是嗎?”恭妃帶著淚卻笑著道:“我還在這裏,還要在這裏苦苦地掙紮著,若是有一日我真的被她們給打敗了,便是我來見你的時候,你可會原諒我?可還當我是妹妹嗎?”她雙手合十,向著靈牌拜下:“惠兒懇求娘娘,求您在天之靈幫幫惠兒,幫惠兒能夠在他身邊,哪怕隻有一日,一會兒,一個時辰也好,惠兒求您了。”說完她伏在地上,將臉埋進了臂彎裏,任那淚水滂沱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