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第5章 狂暴的北風(1 / 3)

文武百官齊眾一堂的朝議場合上,有個理性——也可說是用事務性且毫無感情來形容——的男性說話聲正在發表高見。

全場的官員皆寂靜無聲。

不論是文質彬彬的文官、表情嚴峻的武官、白發的老臣與壯年的重臣,還有坐在最裏側寶座上的皇帝,有些人愕然失聲,有些人則毫不掩飾地揚起眉尾,對該名男子的發言不知如何回應。唯二個麵不改色的人,就隻有像座雕像般立於皇帝二芳的護龍卿——雷王武而已。

站在朝廷中央的那名男子瞥了護龍卿的表情一眼,便將目光重新轉回皇帝,垂下頭表示敬意。

「請容微臣再稟奏一次,皇上該考慮增加白銀十萬兩與絲絹十萬匹做為賞賜給魯貢的歲幣——」

「呼……!」

當男子打破沉默再度發言後,眾朝臣才一同脫離了不知如何應對的窘境。

「副宰相大人!」

一位穿著華麗甲胄的武官口沬橫飛地大聲質問道:

「我朝已每年賞賜給蠻族銀廿萬兩及絲絹十萬匹歲幣!如此沉重的負擔下,副宰相大人還想增加賞賜嗎?」

「一點也沒錯,秦將軍。」

蔡泰君——這位年方卅五便實質掌握帝國權力的幹練副宰相,與滿臉通紅粗聲粗氣的秦將軍剛好相反,以平穩的表情輕鬆點點頭。

「隻要能避免無益的戰爭,這一點賞賜簡直是太便宜了。不管是銀十萬兩或百萬兩,對我朝來說都是九牛一毛。我朝是如此富庶——」

「俺想說的不是這個!」

留著大胡子的將軍打斷蔡泰君,轉向皇帝屈膝奏道:

「——皇上!臣雖不才,但隻要皇上下令,微臣願率領百萬帶甲勇士前往北方邊境清剿蠻族!不必再付有辱我朝的歲幣!」

所謂的歲幣,就是帝國以賞賜臣子的名義,每年對周邊諸國贈與金錢與布匹。不過,名義上是皇帝賞賜下屬,實際上隻是安撫周邊蠻族不要攻入帝國的賄賂罷了。以帝國的立場,隻能以「皇帝恩澤四海」這種口號來自我安慰。如此一來,帝國至少能保持名義上的諸邦共主地位,而位於帝國四周的異民族,也能因此獲得實質上的好處。

依這位秦將軍認為,帝國沒有繼續支付此一歲幣的必要。

「思……」

聽了這位表情嚴峻的壯碩臣下奏言,以俊美青年來形容也不為過的清瘦皇帝,臉上的表情更加憂鬱了。皇帝不經意以手撐住臉頰。

「百萬帶甲勇士……嗎?」

蔡泰君順著將軍的語尾冷冷一笑。

「有、有何不妥嗎?就算是副宰相大人,也不能在朝廷上愚弄本官吧!」

「我沒有那個意思。將軍大人一族前後三代侍奉本朝,可說是一門忠烈,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

不過——蔡泰君眯起眼注視著將軍。

「秦將軍似乎對事實有所誤解。」

「誤、誤解?」

「正是……我想反過來請教將軍,我朝目前真的擁有百萬雄兵嗎?」

「唔——」

將軍剛才的怒氣瞬間結凍了,還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百、百萬隻是一種,呃……形容詞而已!」

「那,實際上到底有多少兵力?」

「這個——」

「八十萬?五十萬?再怎麼誇大,也不會到百萬這個數字吧?況且,其中能稱為勇士的勁卒為數也不多。」

副宰相那盡管五官端正、但卻充滿冷酷之情的臉上,露出了明顯的嘲諷之色。所謂的偽君子恐怕指的就是這種人。

「將軍大人與其他諸位重臣都不願麵對現實啊……本官就老實說吧,我朝根本沒有足以稱為勇士的部隊,僅有六十餘萬老弱殘兵而已。真的能打仗的勁旅,隻有守護都城、直屬皇上的三萬禁衛軍罷了。」

「副宰相大人這麼說未免太過分了!本官不容許任何人侮辱我軍!」

「不,我隻是道出事實罷了。回顧過去卅年,我軍與以魯貢為首的蠻夷交戰,沒有取得過任何一場勝利……邊境的都市被掠奪,當蠻夷要揚長而去時我軍才姍姍來遲,這種情況下軍隊以擊退蠻夷來粉飾太平的例子亦不勝枚舉。」

蔡泰君搖搖手上的黑羽扇,毫不留情地點出軍方的膽怯與怠戰。

其他群臣們則瞠目結舌地觀望著副宰相與秦將軍問的爭論——隻要觀察朝議場中的氣氛,便可大略理解這些人的立場。

這些群臣中約有半數是鴿派,對副宰相所說的話言聽計從。相對地,讚同秦將軍的鷹派則大約占了全體的四成。剩下一成左右則是牆頭草兩邊倒,不過大抵偏向副宰相那方。

總之,如今帝國的朝廷對於外交政策已很明顯地分為兩派。

「——考慮我軍的實際情況,容微臣大膽說一句,麵對逐漸並吞其餘蠻族、意氣風發的魯貢,還是避免兵戎相向為宜,盡量以增加歲幣的手段來安撫對方——一

「那隻是失敗者的推托之詞!」

秦將軍用力踏了一下地板高聲奏道。

「過往的戰事拋諸腦後,微臣自從受皇上托付掌管兵馬主權以來,軍中已毫無庸將冗兵!如今正是傾全國之力平定北方魯貢,安定天下的時機啊!」

「就算將軍勇冠天下,手下的老弱殘兵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就脫胎換骨。鍛鏈士卒之事非一朝一夕,不必我這個文臣說明將軍也應該很清楚。」

蔡泰君說得很有道理。即使領導者換人,之前連一場勝仗都沒打過的殘兵敗將,也不會在瞬間內變成精悍的戰鬥部隊。當然,強將手下無弱兵,不過那種改變還是需要時間。

「呃,這……嗯。」

強調精神論但卻缺乏實例佐證的將軍,終於在副宰相的辯才無礙下啞口無言。鷹派與鴿派的人數雖然差距沒有那麼懸殊,但在領袖的個人能力方麵,鷹派的秦將軍與鴿派的副串相差異可說是天差地遠。或許因為秦將軍是武人之故,隻知一味力爭,相反地,蔡泰君卻能以華麗的辯論大大增加鴿派的說服力。

「我朝首先得鍛鏈士卒,這點還必須仰仗將軍之力。此外,包括甲胄、劍戟、糧食的儲備,後勤兵站的建置等等,先待上述條件都預備好了,再靜觀魯貢自行出現破綻。一

蔡泰君輕輕搖了一下黑羽扇後,繼續說道:

「兵者,國之大事。要與魯貢一決雌雄,所須消耗的金錢絕對超過每年付出的歲幣數倍之上。況且,在戰場上喪失性命的將士也無法複生。所以,打仗除了要求勝之外,還得求如何在最小的損失下獲勝才行,不是嗎?」

「那我都明白……可是,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是出兵討伐的時機呢?」

在一陣滯重的沉默後,將軍忿忿地反問道。

「我想——五年之內,一定會有機會。」

「副宰相大人,五年這個數字有根據嗎……?」

「當然有。」

麵對鷹派文官的質詢,蔡泰君斬釘截鐵地回答。

「未來五年內,魯貢的內部必起大亂。那才是最適合我們起兵的時機。」

「……賢卿。」

一直默默無語的皇帝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魯貢為何會起大亂?」

「微臣以前就派遣了值得信賴的密探潛入魯貢內部,根據該員的回報,魯貢之王(帕格塔)已年近古稀,在北方乾冷的寒風吹襲下應該活不了太久。而且,帕格塔並沒有子嗣,隻生了十幾個女兒……」

「……帕格塔一死,魯貢就會發生內亂……?」

「魯貢並沒有立女性為帕格塔的慣例。在此一情況之下,應該會從那些女兒的丈夫中找出實力最堅強者擔任下屆帕格塔。然而,那些女婿們似乎也不怎麼成材。如此一來,魯貢內部就會因爭奪王位而開始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