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心裏便盤算起來——
雖然隻是個知縣似乎有些委屈他,但好歹也是正印堂官,再說品級也沒降,能以六品府通判署理知縣。
江都縣這個名字可能不很醒目,但它的另一個名字就是揚州城…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的揚州城啊!江都縣是揚州府的府城所在,天下有數的超級繁華都會。
揚州城距離蘇州不過區區三百裏左右的運河水路,風土民情多有近似,揚州這個在本朝因鹽而興的後起之秀模仿蘇州潮流也是出了名的,去那裏絕對很容易適應!
想完了後李佑有點期待了,實在沒料到留了如此絕佳一個地方給他,各方麵都很稱心如意。
李大人在這邊興奮,左郎中卻現出幾分淡淡的憂慮。
江都縣乃是雄都大邑,又是國朝鹽漕兩業的核心地方,事務繁劇難治。從官麵上看,鹽運司、府、縣同在一城,而且距離南京隻有二百裏水路,此外還聽說統管江北四府三州的鳳陽巡撫也想從淮安移駐揚州…各種因素綜合起來的關係堪稱牽絆纏繞十分複雜。
所以江都縣知縣向來都是個燙手山芋,一般都是選老練精熟官員去任職,甚至很多官員不願意去江都縣。李佑這個還帶幾分跳脫的年輕人能行麼?
閑話不提,卻說在吏部大堂裏,一群繼續苦逼的待選官員忽然又看到那個直闖吏部後堂的年輕人出來了,前後大概不過一炷香功夫。
再細瞧,發現他手中居然還捏著新的敕牒…
某個相識的老吏招呼一聲,“李大人選了哪裏?”
李佑心情甚好,頜首笑道:“江都縣!”
頓時洶湧的不平之氣充塞吏部大堂,難道不是大家登錄後每月一選麼?為什麼他在一炷香功夫裏就手續齊全的拿到官位了?還是揚州城這種煙柳繁華之地,
簡直就是光天化日之下赤裸裸的黑幕啊!
其實李大人自己縱然再有本事,也無法左手換右手似的當場取了新敕牒,按照製度吏部還得上報過內閣才能生效。但是太後有旨到吏部,叫李佑三日內滾出京師,所以便可以特事特辦拿出預備的空白敕牒使用,不然走正常程序,根本不可能三日內完成手續。
轉眼到了夜晚,很多人聞風來拜訪名士李大人,可惜都撲了空。
不知所蹤的李佑單槍匹馬潛入了駙馬府,自然是被歸德長公主傳召的。
兩人麵麵相對,今夜的鬥室裏居然散布著一點點離愁別緒。叫這對心如溝壑縱橫、關係簡單粗暴,屢屢勾心鬥角的男女很不適應,各自暗暗情何以堪。
連今夜的燭光都不如往日明亮,有幾分昏黃不清,幾許忽明忽滅。
“這次要謝你。”長公主率先將不健康的冗餘情緒輕輕拂去,恢複常態道。
能聽你一聲道謝,真是夠稀罕,李佑想道。“殿下言重了,本官也是為了自保。”
歸德千歲卻道:“不,我指的並不是那件事。”
李佑略感意外,難道不是指的他首議天子大婚這件事嗎?
“你也知道我欲辦理鹽業的,將來遲早要辦到揚州去。你大概是為了我才自降身份,放著州官不做選了江都縣這個繁難之地罷,此意我心領了。”
這…真誤會了,李佑想開口,又閉上了嘴。事已至此,就讓她繼續誤會罷,白來的人情不要白不要。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你何不作詩一首?”
李佑搖頭道:“卻是無法成詩。”
歸德千歲低頭片刻,很小聲的說了一句話,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對李佑說的。“汝子我養之,勿慮也!”
李大人的耳朵相當靈敏的,不亞於他的口舌。雖然他明明聽見了長公主這句,但還是身體猛然前傾的問道:“你說什麼?”
“未曾聽入耳就算了。”
我子?你養?李佑心裏連續重複幾遍,如果這意思都不明白,他就不是風流靈巧的李探花,而是十足十的夯貨了。難怪千歲殿下今天與往常不同的帶有幾分多愁善感樣子。
真是苦笑不得,為什麼又是這樣?
在蘇州府時,關繡繡有孕在身,然而他卻背井離鄉到了京師。算日子大概元月前後已經生出來了,但遠隔數千裏,隻能白白的牽腸掛肚等故鄉消息。
現在他即將離開京師去南方,結果眼前又冒出一個…不過這個大概終生不能相認罷,難道以後要白白便宜林駙馬姓了林?李佑有點糾結的想。
“我會用盡一切法子讓他姓朱的。”歸德千歲語氣堅定地說。
李佑覺得現在有必要與千歲殿下談幾句心裏話了,關於未來的。